第48章 你蛇蠍為心,拔劍與仇情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1      字數:3292
  仙境醉人,醒時會被掏空心靈,但沉醉的那一刻,是難以自拔的,是無法抵擋的。

  “我也很想知道是誰送的,也不一定是女人送的吧。我認識的女人也就那幾個,看起來都不是送劍的人”,寧塵自己騙自己的答道。

  雲飛嫣轉過身來,寧塵輕輕為她圍上披風,她並沒有再說這個,或許是她已經認同寧塵的說法,又或者她根本不相信寧塵的鬼話。

  寧塵見她不再說話,便試探的輕聲問“你還好吧?”

  “什麽還好?”

  “不是說你身子不舒服嘛?”

  “嗯……”雲飛嫣聽得寧塵的問話,不覺的緊了緊圍領。

  雲飛嫣偏著頭不再說話,寧塵也自覺問得尷尬,有點不好意思,兩人就這樣站著,像是沒有這雪,沒有這梅,沒有這蒼茫天地。

  “你就沒有什麽話問我?”她說。

  寧塵想了想。

  “有太多的話想問你?你這樣一問我又不知道該如何問起?”寧塵言。

  忽而,寧塵想起,便問道“你說不是親的,是什麽意思?是你和潼兒嗎?”

  “你希望我說的是我和潼兒嗎?”

  她的這一句反問,將寧塵問得有些傻了,他呆呆的似是失了心智一般。

  又聽得“你就那麽在乎是不是親的?我又何嚐不是一直把她當做親生的看待?”

  寧塵依舊是蒙的,但很快她的一句話將寧塵拽回了現實。

  “你不想知道自己失憶之前發生的事情?”她問。

  “我確實想問你這個,很早就想問了”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答應我,就此放下,好嗎?”她看著寧塵,凝視著寧塵那平靜祥和的雙眼,祈求道。那是一種讓人憐憫的眼神,沒有了脫塵與傲氣。

  “好,你說吧!”

  醞釀良久,她開口了,此時她的眼裏以閃著光,神情也不再輕鬆,“你可知什麽叫心如死灰。你可知什麽叫鑽心蝕骨”

  不待寧塵回答,她又言“那日我等你,等你很久,滿懷期待的等你,放下了尊嚴和廉恥的等你。你卻沒有去,你逃了,你懦弱的逃避了,你放不下自己的名,放不下那混蛋的人倫綱常,你負了潼兒,負了我……”

  她越說越激動,最後用力的壓住音量,聲音變得嘶啞起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當時我恨透了我自己,更恨你,恨不得馬上殺了你,殺了所有有可能知道這件事情的人。”

  “所以說……”寧塵的心也滿是波瀾,已經做不到平靜如水,此刻眼裏有霧氣騰起。

  “對,是我,我去找你,到處找你。最後在悅君的院子裏找到了你,我問你,我要問問你,你為何一次次的給我希望又將它丟進深淵裏,我要問你,問你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是如此的狠心,我要問你,問問你這世俗的倫常與名利對你來說就那麽在意,那麽重要嗎?”她壓低了聲量,說得很緩,幾字一頓,每一個字就像一個鼓點,敲打在寧塵心上。

  “是她,是她們,是那個該死的奴婢,她聽到了我們的話,她就隻能死,所有可能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該死”

  “所以你殺了她?”

  “對,是我殺了她”

  “你就因為這個,殺了她,殺了一個無辜的人?”

  “她無辜嗎,她聽到了不該聽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我不該殺她嗎?你不是最在意這個嗎?你不是最在意你的聲名嗎?”

  寧塵忽然覺得眼前的人好冷,好冷,“然後呢?你殺了所有人?”

  “然後?然後你也是這樣質問我,你憐憫她們,那你可曾憐憫過我們,憐憫過我這個可憐的母親和那個深深愛著你的潼兒”她已經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難以控製自己的音量。

  “我殺了當時在院子裏的所有人,殺了她們,不曾想穆昭正好路過,他派自己的侍衛來查看,所以我就把這一切推給他,再殺了他”

  “你瘋了,絕對是瘋了。然後呢?你又殺了我,殺了雨…,殺了我阿娘?”寧塵質問。

  “我是想殺了你,殺了你這個混蛋,殺了你這個讓人痛,讓人承受蝕骨之痛的混蛋,可是你卻為了救那些該死的人來要挾我,用你的命來要挾我,悅君也知道了,我用她讓你放棄,讓你乖乖聽我的……”

  寧塵已經無法再控製自己的情緒了,他心中的怒火已經燃燒起他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寸肌膚。寧塵順手拿起石桌上的劍,怒指雲飛嫣道“所以我沒有屈服,你就殺了我?殺了阿娘?”

  “對,是我殺的,都是我殺的,那又怎麽樣?嗬…嗬嗬……”她也已經不再控製自己,放聲大笑起來,那是一種扭曲的笑,眼裏卻氳起一層水霧。屋裏忙活的月兒憐兒,還有鎖兒妞妞幾人趕了過來,見到眼前的情景都呆住了,連忙上前,準備勸說。

  “都進去,不許出來”寧塵與雲飛嫣異口同聲的大聲嗬斥道。月兒和妞妞還在猶豫,就被鎖兒和憐兒拉了進去。

  “你怎麽可以這樣,這是十幾條人命啊,活生生的人”,經過幾人的一打岔,寧塵心頭的怒火似乎消了幾分。

  “你還是在憐憫她人,你怎麽不詰問我為何殺了你,為何能狠下心來毀滅自己最後的希望”

  聽得她的話,寧塵也覺得哪裏不對,又聽得,“是,這十幾條,甚至幾十條人命對我來說什麽都不是,你,你卻是為了她們,為了那些什麽都不是的家夥以死相迫,你不是想死嗎,我不攔你,你死了我就把她們全殺了,和她們有關係的也都殺了,殺的幹幹淨淨,嗬…嗬嗬……”

  她緊緊盯著寧塵,一步步向寧塵走去,寧塵一步步往後退,當後麵抵住石桌退無可退時,她已經將自己的心門抵住了寧塵的劍尖。此刻的寧塵怒火再次被燃到極點,他牢牢抓住劍,緊緊盯著眼前人的那氳滿水霧的眼。

  “最後你又殺了阿娘?”寧塵艱澀的問。

  “我沒有殺她,我要讓她痛苦的活著,我沒有了潼兒,她沒有了你,嗬…嗬嗬……”她的笑聲在院裏飄蕩,在上空盤旋,把枝頭梅上的雪都震了下來。

  隨著她的笑聲遠去,她猛的上前一步,寧塵聽到了衣服被刺破的聲音,血肉被刺破的聲音,接著那紅錦華服心門處更紅了,紅透了寒梅,紅透了眼前的蒼茫與迷離。

  寧塵的手在抖,此刻似乎他連拿劍的勇氣也沒了,“你殺了我吧,殺了我這個瘋女人,反正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殺人如麻,自私無情,淫蕩貪欲,鮮廉寡恥的女人……”

  寧塵的手更抖了,這一刻似乎他的怒氣也被這片紅染上了色,變得不再熾烈,而是絢爛多彩。

  “飛嫣……”寧塵發自心底的一聲輕呼,眼前人眼裏氳滿的水霧化作了兩滴淚兒,落下,落在了那片紅裏,也落在了兩人心頭。

  她發力退了一步,劍離肉擦過錦衣的聲音傳來,寧塵還未回過神來,就見一個背影,是一團紅色,火一樣的紅,是白茫茫的大地上那最耀眼的顏色。

  “後日,老時間,老地方,傳你功法”說完,一個堅挺的身影一步步的遠去,寧塵久久凝視,久久呆立,連雪漸漸大了也不曾察覺。

  劍尖的血滴落雪上,似要染紅一片,寧塵看到那滴落的血,那潔白雪上的一點鮮紅,突然覺得心好痛,心好痛,似有針尖在紮,似有一雙手拽緊心房,這便是心痛的滋味嗎?

  寧塵丟下了劍,一手撫胸一手撐桌感受著這心痛的滋味,感受著這令人恐懼卻用力追尋,讓人徹骨噬心卻欲罷不能的滋味。屋裏的幾人出來,將寧塵攙回屋裏,幾人都沒有說什麽,隻是為寧塵拍打積起的一層雪。

  再沒有人提起這件事,更沒有過問。這件事就像一個禁忌,或者說隻是這個寒冬的一片雪花,轉瞬即逝,消失在了茫茫白色裏。

  這夜的雪很大,大到將梅枝壓彎了腰,這夜也很安靜,月兒隻是蜷縮在寧塵懷裏不發一言,像隻溫順的貓,難得的文靜。寧塵感受過心痛的滋味,就像是中了毒,好像忘了恩怨,忘了怒火,忘了一切的對與錯。

  這一夜好夢。

  第二日便是夢醒時,冷靜下來的寧塵似乎覺得昨日並不是自己想得到的答案,也發現了昨日二娘所給的答案似乎並不是事實,總有哪裏說不通,總有一種一切大白卻另有天地的感覺。

  對於老地方之約,自然選擇去,不管是為了那透著疑雲的坦誠,為了潼兒的白首之約,還是為了自己心頭那蝕骨一痛,他都會去。因為寧塵知道一切都需要麵對,一切都應當承擔,而且此刻無比清醒的他知道,自己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武陽,而自己並不在乎所謂的名,並不會死守那份桎梏的綱常。因為他清楚,在這個時代,隻要站在權利的頂端,這些並不會成為什麽,況且昨日雲飛嫣的話很清楚,潼兒與她也並不是親生母女。

  複想想,雲飛嫣的話,她的問,寧塵便釋然了。寧塵並不以此為恥,一切發乎情,一切都是兩廂情願,這便是可以存在的,一切的桎梏與限製,在寧塵的心底並不存在,因為他相信,這個充滿活力的唐朝,這個開放繁靡的時代,情至上,唯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