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自然一看就能看出來，他驚訝的抬起頭，寧塵道“這紙還是麻楮紙，我所知的是如今麻楮的量越來越少，那麽紙的產量想必也會越來越少吧，我們可以不用麻楮等造出紙來，而且它比麻楮造出的紙更加白？質地也更好”

  說完，寧塵不待王霖說什麽，接著又道，“你再看看那幾個小冊子吧，那上麵的東西我都可以弄出來，我想有了這些，能得到什麽回報自不必我說吧”

  靜待了一盞茶的功夫，見王霖猶猶豫豫的放下冊子，一臉驚異的神情。寧塵道“我知道大兄沒有見到東西是不會相信的，我並不要大兄這麽快答應，這都隻是我們最終的交易內容，我先把新紙的配方給你，你給我些人手和財物，等這些東西弄出來後，你再決定也不遲”

  王霖愣了愣，似是在思慮什麽，而後笑道“三郎一切都考慮到了，可三郎就不怕我中途背棄嗎？”

  “你是我母族阿兄，是一家人，榮辱相關，而且我知阿兄不是那樣的人，況且這種互相進益的關係才能使我們都得到最大的利益，我想一個名門望族未來的家主，是不會考慮不到這些的”寧塵微笑言到。

  王霖起身拱手道“無論最後你成功與否，我們的交易進行與否，聽得三郎今日的言論，我便不枉此行了”

  而後二人便就一些具體的細節討論了一下。

  午宴，寧塵與王霖坐下首，雨昔坐於上首。一共十一道菜，百花蓮子羹，交加鴨脂，八仙盤花，吳興連帶鮓，萬丈蚊足鱠，滿天星，雲頭對爐餅，水晶龍鳳糕，大小虹橋木密金毛麵，永加王烙羊，而酒是桃花春，是太原城裏的豪門巨賈最喜的酒。

  “大郎和三郎嚐嚐，這百花蓮子羹，雲頭對爐餅，萬丈蚊足鱠是我做的，剛剛學會的，你們嚐嚐看怎麽樣？”

  寧塵和王霖自然是一口一個好吃，其實本也挺好吃的，即使是不好吃那也得說好吃不是。午宴期間雨昔好像真是武王氏似的一個勁的打聽娘家的情況，老人身體怎麽樣？侄子們可有入職出仕的，侄女們可都婚配否？還有幾人未婚配了？都多大了？

  一直問到寧塵都不好意思了，最後還是寧塵岔開了話題。宴散送得王霖離開，寧塵忍不住問“你今天是怎麽了？”

  “我是想起來，這個時期會有一個人，他叫來俊臣，是個酷吏，他強娶了一個妻子，就是王氏，好像就是我們家那個的。所以我問問，我不想讓她被送入虎口罷了”

  “你對這段時期的曆史還挺了解的啊”

  “也就記得一些重要的事件和有名的人物罷了”

  “那你有空給我列個單子唄，把一些厲害的人物列下來，好人壞人，良人惡人分開了來。重要的事件也寫出來唄！”

  “你這是以武陽求武王氏，還是以寧塵求沈雨昔？”雨昔回過頭來狡黠的望著寧塵問。

  “那你喜歡哪種？”

  “是武陽的話就跪下答話，是寧塵的話就不是白給的”

  “那你想要什麽？”

  “答應我，一定不要讓我剛剛說的事情發生”

  “好，我盡我所能，不讓它發生的”寧塵不假思索答。

  而後又是一番碎語閑言。

  每次與雨昔這樣聊完後，寧塵都覺得暢快無比。而每次與雨昔談論起武陽和武王氏時，兩人都故作輕鬆，似這兩人隻是他們的故人一般。寧塵沒有在梅園逗留太久，因為他開始抓緊籌謀著接下來的事情，接下來會是一個漫長而艱辛的過程，而這其中的任何一點點成功都會是一個絕對的跨越，寧塵明白其中的意義。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拜訪，她叫王珂，是武王氏的親侄女。“姑姑留我吃午膳，我著急見你就過來了。我偷聽到大兄對你很看重，說你心中有錦繡，必成大器。我倒想來瞧瞧你哪裏有錦繡了。和小時候沒啥變化嘛，就是越長越秀氣，活脫脫一個女兒家。嘻嘻……”

  “對了，大兄讓我來幫你，你需要什麽就和我說就好了，我都能做主。你怎麽這麽看著我，看不出來嗎？本姑娘不像能做主的樣子嗎？”

  “要不是被大兄發現，我早就跟著我阿兄去大食了，誰會來幫你，本娘子能幫你那是你的榮幸，你得感恩戴德，不許有這種眼神”

  “我最愛弄些小玩意兒了，可阿兄總說我弄的那是奇技淫巧，說我不修女德，玩物喪誌。哎，這次大兄說你搞的也是新鮮玩意兒，所以我才答應來的”說著伸出手來，拍拍寧塵的肩，又道“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我都聽你的，你到時候多在阿兄那誇我幾句就好了”

  自這王珂進門後，一直嘰嘰喳喳，一刻也停不下，寧塵連個插話的機會都沒有。好不容易說幾個字，卻被無情的打斷了。寧塵也是無奈啊。不是說豪門世家的女子都是溫柔賢淑，舉止優雅的嗎。

  “啊…這個…阿珂妹妹，有沒有人說你像一種小鳥？”

  “你想說麻雀，一直嘰嘰喳喳嗎？哼，我就是麻雀，你待怎樣？”她立馬挺起了她的尖尖的下巴和那癟癟的胸膛道。

  “不敢怎樣，你可是我的得力幫手，把你怎樣了誰來幫我”，寧塵笑道。

  “那還差不多”

  “對了，你剛剛說你阿兄去哪裏了？”寧塵問。

  “去大食了，去那巡查我家的產業。大兄派他去的，每年都得去一次，今年晚了些。怎麽了？”阿珂疑惑的問。

  “大食？那不就是從西域過咯，他出發了沒有？”寧塵急忙問。

  “早上剛走，怎麽啦？”

  “跟我來，我寫一封信，你派人追上給你阿兄，很重要的”寧塵道。

  “好！這個簡單。”阿珂緊跟著進了書房。月兒執筆，寧塵作畫，一個個寫著小字，素描畫著東西的一頁頁紙寫好了。這上麵是棉花，西瓜，絲瓜，胡蘿卜，香蕉，向日葵，玉米，花生，菠蘿，辣椒，南瓜，苦瓜，馬鈴薯，甘薯，蘋果，茄子，卷心菜。寧塵不記得哪些是從美洲非洲傳過來的，所以都畫上了，雖然寧塵估計這上麵的大多數東西都找不到，但能找到一樣是一樣。

  而且寧塵還讓阿珂一起幫忙多做了一份。寧塵想來，自美洲非洲而來的必是海路。而海航還不發達的今天，能夠找到這些實屬渺茫。留一份將來可能用得上。

  弄完這些也快日暮了，寧塵送阿珂去梅園順便給雨昔請安。當寧塵從梅園往回趕時，阿珂突然追了出來，追上寧塵氣喘籲籲的道“對……對了……阿兄讓我把這個給你”

  寧塵很好奇王泗會有什麽東西給自己，王泗是太原王氏三房這一輩裏掌事的人，是王珂的親哥哥，武王氏的親侄兒，也就是武陽的親表兄。

  當寧塵打開幾張牒子時驚呆了，是四份奴籍轉歸文書，和四份奴籍契書。寧塵大喜過望，他本想著過些日子和王氏的關係親密了些再提出來，可是他們卻主動送來，王霖昨日剛來，今日王珂來，便帶來了契書，看來這王霖心思果真縝密，王泗也必不是凡品。

  寧塵被這驚喜給弄懵了，“喂！”，王珂來拉了拉寧塵的衣袖，寧塵才回過神來，寧塵大喜過望，這份喜悅怎能輕易釋放，不由自主的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一個皮啵兒啄上王珂的額頭，然後撒花似的跑回小院告訴月兒這個好消息去了，隻留下一個孤零零的人，站在梅園門口紅著臉驚得一動不動，良久，就聞得一陣恨恨的跺腳聲。

  這些寧塵自然不知道，就連自己喜極失禮的事寧塵也都一點也記不得。

  第二日寧塵便讓鎖兒去辦，去了影憐，影月，影鵲，影闌的奴籍，還了良民身份，落籍梅莊。寧塵擔心四個丫頭誤會，擔心她們以為自己要趕她們走，不要她們了，一番解釋終於說動了月兒，讓月兒趕回城裏告訴其他三人。

  其實對於他們而言，奴婢身份和良人身份並無多大差異，他們心中武府便是家，寧塵便是親人。而寧塵卻不同，他希望她們能夠被人尊重，能夠有自己的選擇與自由。他不清楚四人是如何商量的，不清楚她們能不能明白自己的用心，但他希望她們都能活得更好。即便是有一天沒能擋住武氏走向覆滅，她們也能安然。

  太原影氏起於這一次戶籍轉納，起於一場新業革命，起於垂拱二年的一個燦爛午後。它的輝煌呢，又在哪裏，又或它也會被掩埋，掩埋在曆史的塵跡裏。寧塵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這種寵溺著她們的感覺，有時候他有些恍惚，他恍惚於這到底是不是愛。他喜歡她們，喜歡她們的笑，她們的鬧，她們點點滴滴，他更覺得這樣的朝夕相處，這樣同甘共苦，這樣的平平淡淡，更似親情，他恍惚在兩者間。其實，愛情的後程何嚐不是親情呢。

  最終四個近侍小丫頭依舊，一切如常，隻是戶籍落在梅莊。寧塵說，這也是為了他的大計，因為寧塵決定，他要把接下來可能的財產放在她們名下，自己要隱於幕後。寧塵說將來還指望她們打理，照看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