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輕歌唱別離,漫舞道君知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0      字數:3212
  寧塵斜倚在車壁上,聽著車輪滾滾,回味著剛剛的旖旎,消化著聽得的訊息。全然未注意闌兒和憐兒何時進得車來,現在才想到不應該答應安然那野丫頭三件事,這完全是個套路嘛。影視劇裏女主角搞定男主角的套路啊!誰知道那丫頭提什麽要求,連姚芯兒都是她的賭約,還有什麽是她不敢的。寧塵這樣想著,正神遊的檔口,車外傳來一聲嬌膩“三郎,大娘子請您過去一趟”。

  原來是雨昔身邊剛去沒多久的小丫頭陽春,她邁著急促的步子追著車子又大聲說了一遍。寧塵讓停下了車,當他鑽進雨昔所坐的馬車中時,迎麵而來的是一陣香,是花香,是脂粉香,更多的是飯菜香。隻見雨昔的前麵有一幾案穩穩卡在車廂中,案上一銀碗,裏麵盛著湯,是簡單的藕湯,上麵飄著淡淡的白霧,想來涼了會子,溫度正合適。

  “先把湯喝了吧!吃飯還需到下個驛站,想來昨夜你未吃東西吧!”雨昔淡淡道,淡淡地語氣,淡淡地表情。

  “哦”,寧塵與雨昔隔幾而坐,都背靠車壁。寧塵答應一聲便拿起湯喝了起來,雨昔看著,靜靜的看著,一言不發,寧塵被這沉默弄得渾身不自在,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不知該說些什麽,猶豫再三試探的問“一路顛簸,身子可還受得”

  “食不言…”雨昔說完,片刻又道“剛出發,怎會受不了”

  “哦”,寧塵草草吃完,放下碗筷,還未開口就聽得雨昔道“老太公找過我了,讓我好好訓導你,讓你禁足三年,讓我看著你”

  “啊,三年啊!他都告訴你了?”

  “是因為你和潼兒的事情吧!他沒有說,但我一猜就是,不然不會有這麽重的處罰”雨昔汲汲道,臉上似是不悅,又或是氣惱。

  “他沒說你怎麽知道,那你怎麽說的?”寧塵問。

  “那日在我那,你和潼兒眉眼裏的情意當我瞧不見嗎?後來又聽說老太公讓潼兒禁足,便定是此事咯!老太公那兒我肯定是裝作不知的”

  “那個,其實…,我們,那個潼兒不是二耶的親生女兒,這個秘密隻有幾人知道,老太公也不知的!”

  “那世人也不知啊,世人隻會說你們是兄妹!”

  “可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武陽!”

  “你不是嗎?是與不是不重要,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該如何選擇!”寧塵和雨昔的語速越來越快,語氣也越來越嚴肅,似這般爭吵還是第一次。

  “那我該如何選擇,明明喜歡,卻要因為別人的眼光而強撐著,明明在意,卻要因為不能讓人知道而強忍著漠不關心,這我做不到”

  “那你就不在意你身邊人的看法,不在意她的聲名嗎?”雨昔往前挪了一點道。

  “你就這樣在意世俗的眼光嗎?在意這軀殼,在意這俗世的綱常倫理?”寧塵湊近了逼問道。

  “在乎,我當然在乎,既然老天給了我這個軀殼,我就會好好愛護她,給了我重生的機會,我就要珍惜,珍惜眼前的一切,也包括我聲名”雨昔湊上來決絕的道。

  兩個人盡力的壓低自己的聲音,更把這壓抑的情緒放大了,周遭似被這氣氛點燃,竟悶得人喘不過氣來。戰火剛剛燃起,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就聽得外麵一個清脆的聲音“三郎遠行,我家娘子特來相送。我家娘子說,三郎勿需下車,腳沾了別離的土,思念便會更熬人。請三郎聽”

  寧塵被這聲音打斷思路,便也依言未動,轉身掀起簾子,隻見七八米外有一亭,亭裏圍有白紗幔帳隨風飄揚,亭中有四人,一坐一臥,身後有兩挺立的小婢。

  寧塵好奇何人會在此相送。況且自己離開,應當沒有人知道才是,知道的也隻有國公府的少許人,難道還會有人猜到了我會今天離開洛陽,或者說是老太公派人通知的?她會是誰?

  還待細想嫋嫋琴音傳來,空靈悠揚,讓寧塵剛剛因為爭吵而浮躁的心安定了許多。隨即琴音一轉,有輕歌相和,歌聲是“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

  寧塵驚住了,這不是自己說給芙兒聽的詞嗎!想來這世間隻有自己和雨昔,以及芙兒知道了。寧塵睜大了眼睛仔細盯著那亭子,這時便見亭中那臥著的人不知何時起已在跳躍扭轉,搖擺款款,隨歌而舞。透過薄紗依稀可見那玲瓏的腰肢,那指尖輕滑的柔美風情。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一曲唱罷,舞停琴收。

  寧塵依舊沉浸在輕歌曼舞之中,歌聲婉轉,舞姿曼妙。似能讓人忘卻一切的煩惱,讓人想要時光就此停住。寧塵已然癡癡,似神魂已飛入亭中。雨昔的一聲輕咳驚醒了寧塵,寧塵起身鑽出車來,準備下車去亭中相見,隻聽得一個柔媚卻盡顯感傷的聲音傳來“三郎勿動,我們是不會與三郎相唔的,相見隻會徒增別離苦,話別也添相思淚。唯願君安,妾待君歸…妾待君歸”

  寧塵聽得出這是樂芙兒和樂果兒兩人,那句妾待君歸,說得寧塵心情激蕩,失落之情湧進胸膛,氣悶難平。“切需珍重,我必歸,定不負佳人深情!”寧塵大聲道。

  當車子再次出發,寧塵回到雨昔對麵坐下時,滿腦子還是妾待君歸的期盼話語,滿腦子還是那果兒的溫情,是芙兒那爽利嫵媚的笑臉。

  “我發現你和武陽還真是一路人!”雨昔的一句話打斷了寧塵的甜美回憶。

  “什麽樣的人,都是敢愛敢恨的人罷了。”寧塵道。

  “我看是巧舌如簧吧!”雨昔狡黠的道。

  “可說的再好,也無法讓一個鎖了心的人敞開心扉”

  “你怎會知道鎖了心的人,不是鎖住了僅剩的唯一”

  “可她把她的唯一鎖在了外麵,鎖在了風雨飄搖裏”

  “是他赤裸裸,沒有曆經風雨的勇氣”

  “他隻是想進去,去避避這風雨,如若能夠躲避,那為什麽還選擇直麵呢”

  雨昔沉默了,良久她語調輕柔起來。

  “有些事情或許是定數,碰不得的,就千萬別去碰”

  “可是碰了又如何?再麵壁三年而已”

  雨昔被氣得轉過頭去,看來她不是一個善於激辯的人。

  “你是不是一直有什麽話沒有告訴我?”

  雨昔被寧塵的問話問得慌了,臉上竟莫名的生起一抹緋紅,她急忙轉過臉去,此刻雨昔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了那個夢,那個夢裏的場景,那份春光。

  她急忙收回自己的思緒,捏緊了拳頭,直把指甲攥進了肉裏。強忍著平靜“就是發現了一些之前一直不清楚的東西,武陽和武王氏的死,我想二娘子可能知道一些。”

  “這個我知道”寧塵平靜的說。

  “那你別管了,我來查吧,等我查到了再告訴你”雨昔提高聲音道。

  “我已經有眉目了,我來查吧,你查……”

  “我說了我查,你不要再插手了。”這次雨昔又火了,是真的發火,寧塵一直所見的雨昔都是恬淡溫柔的,從未見她這樣失態過,寧塵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便隻得乖巧的應了一聲“哦,好吧!”

  雨昔也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忙往後撤了撤身子,又捋了捋鬢邊的發絲,柔聲道,“對不起,我…我最近…最近不舒服”

  剛說出口,又覺得自己現在說這個不合適,臉上剛剛盛怒的紅還為褪去,又浮上一層羞臊的粉。

  “那就莫在吃寒涼的了”

  話一出口,寧塵也覺得自己此時說這個不合適,趕忙又訕訕的說道“沒關係的,那個…那個,你要照顧好自己,行客顛簸,車裏多鋪幾層褥子,那個…那個我…我讓憐兒給你送一些紅棗蓮子羹過來。”

  寧塵說完,兩人都久久無語,車廂裏的氣氛一度很尷尬。其實寧塵一度分不清自己在扮演著什麽角色,是兒子?是救命恩人?同時寧塵也發現,雨昔似乎也和他一樣,時常分不清自己的角色,母親?還是那個未經人事的姑娘?

  良久的沉默是被一聲笑打破的,是雨昔的笑。雨昔噗嗤一笑,而後便是掩口大笑。寧塵不知道雨昔在笑什麽,但他見得雨昔笑,自己也愉快了好多,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經過這麽一出,寧塵與雨昔的焦躁火氣自然得到了平息,拜別離開,當寧塵跳下雨昔的車時,就聽得車中人大聲而略帶氣怒的道“下次來見我時,把你的臉擦幹淨再來。”

  寧塵一陣納悶,回到車中後問闌兒,闌兒取出小銅鏡一照才發現,臉上是一個淺淺的小小的唇印。這個豆盧安然果真是個害人精啊,寧塵在那恨恨的想。

  午食前,寧塵果真讓憐兒送去了紅棗蓮子羹,卻被雨昔退了回來,並說讓寧塵多喝喝,治治腦子。寧塵一陣不知所謂。

  十裏長亭,送別的人猶在,遠行人卻不知已至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