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困不醒夢,身如豔豔花
作者:夢寧羽      更新:2021-04-10 10:30      字數:2968
  一網碎夢凝寒眸,刹醒不識春暖晝。

  車水馬龍應是城市原該有的樣子,吵吵嚷嚷方為市集的常態,然而此刻一片死灰,沒有絲生意。“我是個壞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你該走開!”一個沙啞的聲音戲謔言。“這世上壞人總比好人多,不是嗎?”是回答,是空城內的最後一聲呢喃。話語在耳邊飄蕩,由遠及近,由輕變重,似從虛空中來,似往星辰中去。

  悠悠的睜開眼,再睜開眼,是黑暗,一望無際的黑暗。沒有感覺,隻有痛,繼而連痛也變得似有似無,悠悠蕩蕩的飄來了聲響,是啼哭,悠揚而悲戚;是金樂之聲,叮當清脆;是噪雜而喧鬧的呼喊聲,或遠或近。一切是那麽的飄渺,一切又似有似無,如同淺夢。

  夢,是上神賜予人類最大的憐憫,它本該是仙娥芳神們用九天甘露釀的酒,本該是百花誕下的最後一絲神妙精魂,它是那般縹緲,是那般神幻。

  朦朧中,那是身處夢幻裏,眼前是蔥鬱的法國梧桐,斑駁的高陽斜影,還有時不時傳來的讀書聲。“雨昔”一聲輕呼,似虛空中來,又似就是身旁往往來來的男男女女的呼喚。雨昔,雨昔是誰,雨昔……

  一張麵龐浮現,是清瘦的,是寡淡的,越來越朦朧,朦朧到消失在漸漸升起的迷霧裏。

  一片死灰,死灰過後是睜開眼時的那一刹芳華。癱坐在角落,是那滿是消毒水味道的孤獨角落,往往來來,是穿著綠色消毒衣的醫生護士們,他們忙碌著,他們或一聲“寧醫生”,或在藍色的口罩下露出一個善意的笑。這是這個叫寧塵的少年,是他的生活。

  此刻的他,不清楚自己是因為疲憊,還是在逃避。他希望自己能有這一刻的安靜,有這一刻的孤獨。他困擾,困擾於一個夢魘裏,夢裏有一個人一張麵孔,清瘦寡淡。他悔恨,悔恨於剛剛的失誤,因為自己的疲倦,因為自己的疏忽,站在手術台上的自己朦朧中又入了夢,雖未造成嚴重事故,但讓預計手術結束時間晚了一刻鍾。他逃避,逃避一個人的訓誡,一個人那充滿憤怒和羞愧的眼神,那是自己的父親,也是剛剛的主刀醫生。

  冰冷的角落,卻比不得人心冰冷。寧塵被夢魘折磨,卻迷戀夢幻,他喜歡那似真似幻的感覺,有時候是那般真切,如每個呼吸,每個心跳都似曾相識一般。“我叫寧塵”,我叫沈雨昔”,“你好”,“你好”……兩種聲音交替在腦海裏飄蕩,我一句你一句,一男一女,一粗曠一溫柔,他們相互訴說著,訴說著過往,訴說著傷痛,他們如兩個久別重逢的故友,又似隻剩彼此的浪人。他們的話語飄蕩著!,交疊重複,如同一個輪盤,碾壓過來,讓人喘不過氣。

  掙紮,用盡了力氣,嘶吼,最後一縷光明打開了混沌。眼前是天花板,是發著均勻白晝的天花板。寧塵慢慢往起爬,就見地板也是均勻的發著光,將這無垠天地照得刺眼的亮。狂奔,喊叫,都是徒勞。閉上了眼,猛得再睜開時,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鏡子,鏡子裏是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寧塵動了動,鏡子裏的人也動了動。“不,你是誰?我在哪裏?不,是夢,一切都是夢”

  狂躁,發了瘋的往眼前的一麵鏡子撞去。那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直到一片空白,由眼及心的一片空白。閉眼,將頭埋在臂彎裏,不知過了多久,再睜開眼時,是孤獨一個人,是一個挎包,一把傘,一片寂寥與落寞。

  高樓,一片高樓裏的孤獨者。夕陽餘暉從天邊撒下來,染黃了大地,似給這陰霾也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要把這美好包裹起來,站在這天台上可以看見這個城市,看到車水馬龍,看到吵吵嚷嚷。風悠揚送來了輕歌,送來的是縹緲青春,是孤獨的讚歌。

  扔掉手中的半瓶啤酒,扔掉那不合身的西服外套,就似扔掉了壓抑的心,扔掉了父親口中的責任與使命。就這樣,感受著風,感受著無關自己的世界。好想就這樣,輕飄飄的,輕飄飄的飄上雲端,飄到一片自由的樂土。

  寧塵這樣想著,嘴角劃出甜美的弧線。眼角的餘光中一個身影緩緩移動著,轉眸,是一個女人,一個紅裙翩翩的女人。她的側臉很美,清瘦,寡淡…她一步步靠近天台的邊緣,她呆呆的看著遠方,連身旁還有一個人也不曾轉眸瞧來。

  一步步,當她跨過欄杆,展開雙臂,慢慢閉上眼睛,寧塵似透過那血色紅裙,看見一顆絕望枯寒的心。三步,兩步,一步,寧塵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手,或許是本能,或許是對這般漂亮女人油然而生的保護欲,或是同樣落寞的兩顆心的惺惺相惜,總之,寧塵出手了。

  美人是美人,寧塵卻算不得英雄,結果如何呢,結果是他雙腳勾住了護欄,雙手環住了她的腋窩,然後就以這個奇怪的姿勢吊在了高空。

  喘了幾口大氣,問道:“我去,你幹嘛,想死啊!”

  “你放開我,不關你的事”

  “廢話,我當然知道不關我的事……”

  寧塵緊了緊手,嚐試著用力拉起她來,可是腳的姿勢,讓他完全使不上力。平靜了片刻寧塵問道“何必這樣,有什麽想不開的?”

  等了片刻沒有回答

  一個悠悠的聲音傳來,是溫柔的,真摯的,是臨死前的溫柔與真摯,柔到直擊心底“放開我吧,不然會連累你的”

  腿上用了點力,緊了緊手,寧塵並沒有回答,思索片刻後說道:“能有什麽事情想不開呢,活著多好,我看過很多生生死死,人生而不易,我們有機會好好活著,為何這般輕易放棄呢”

  又等了片刻沒有回答,風掠過,吹得她的裙擺莎莎作響,臂膀環住她,臉挨著她的下巴,感覺到了她的無助與絕望似乎也隨著風兒遠去。

  於是接口道“生而從容,死才慌亂,這才是原本的樣子,如今你選擇死亡都這般從容,看來我們是一路人,都是被遺棄的人”寧塵用盡氣力將她往上提,他想看清她的樣子,但當他的唇觸摸觸到她的臉時也隻看到了一個側臉,是寡淡的,沒有一絲血色,眼神裏有一種恐怖的東西,那是死灰,是連一絲厭惡都提不起來的死灰。

  沒有放棄,他咬了一口,在那清瘦的臉上,神色裏終於有了異樣的光彩,寧塵用他那釋放而出的痞氣言“我是個壞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你該走開。我瞧上了你,就不會讓你輕易逃脫”

  再努力了幾下,依舊無濟於事“這世上壞人總比好人多,不是嗎?不多你一個”此刻她的言語,多了的不僅是愛恨,更多了一絲迷惘。

  是啊,自己是壞人,是壞人嗎?“可我寧願是個壞人,也要把你變成壞人”

  又是片刻的寧靜,她開口時言一聲“謝謝你,放手吧!不然你會死的”

  依舊是置若罔聞,勾住護欄的腳已經在顫抖了,越來越抖,這一刻不知道是什麽驅使著,是不存在的責任,還是心底裏的最後一絲倔強,或者是一樣的無助與絕望,寧塵也不清楚,或許根本是忘記了放手吧。

  “死在一起或許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你叫什麽?我叫寧塵”

  “我叫雨昔”

  我叫寧塵與我叫雨昔是同時響起的,是在墜落後的那一刹那,伴隨著耳畔掠過的是風嘯。

  之後,便是緊緊的擁抱。沒有感情的擁抱,沒有語言的擁抱。或許是死亡前的相依為命,或許是死亡前的心意相通。沒有言語,兩人隻是緊緊的抱在一起。

  這一刻,在寧塵的腦海裏沒有了怨憤,沒有了不滿與委屈,沒有夢想,沒有對與錯,沒有幸福與窘迫。唯一是寧靜,是千帆過盡的寧靜,是死亡來臨前的寧靜。寧塵不知道那一刻他有沒有後悔過,他不曾想到;寧塵不知道那一刻他是否眷戀,他來不及思慮;寧塵那一刻也忘記懷抱裏的人,她是美是醜,她是高是矮。那一刻寧塵隻記得“雨昔”二字而已。

  “對不起”三個字在風中飄散,寧塵卻未聽到。

  之後,沒有奇跡,沒有天神因愛的恩賜和眷顧。隻有血與肉,緊緊相連的血與肉,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如同靈魂交融一般緊密,一朵美麗的玫瑰在金石般的土地上綻放,血光豔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