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青玉鋪地。再度來到這片神族禁地，已經不見了前回的硝煙痕跡，唯有無窮生機彌漫，兼則春滋泉與神樹乃清濁化育，神界靈力蘊生之源，處之更令人心曠神怡。

  但縱使在靈力充沛到這種程度的地方，神族的誕生卻依舊極其不易。

  揮動衣袖將諸多樹果掛上樹梢，伏羲開口問道：“吾賜汝伏羲精氣為用，觀想諸界，暢遊無阻，當已明了個中玄機？”

  “自然明白。”

  謝雲書轉手將“血元造生”等異術總結完畢，此刻已成典一卷取在掌心：“創生的法門我收集了許多，加上一些我個人在神魂造物方麵的理解，或能滿足天帝所須。”

  “嗯。”

  舉掌將物件取在手裏，伏羲草草一閱，瀏覽而過，就已清楚其中奧妙。不過在掃到其中一種時，伏羲的審視視線，卻在謝雲書臉上停頓了片刻，道：“夕瑤雖能塑造軀殼，卻無神族魂靈。汝有意提她，當是別有用心？”

  “解決神族繁衍問題，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類似天帝長久研究，以春滋靈力代替伏羲精氣，降低創造神族的成本。一種則是能令神族有自主繁衍的能力。”

  謝雲書不驕不躁道：“而前一種，據我所知，夕瑤乃以神樹枝椏創造，有能力塑造神族軀殼。再以血元造生為輔，春滋靈力凝聚神魂，合魂於軀殼，便可另造神族。”

  “伏羲精氣少亦無妨？”

  “端看天帝是否承認，這樣創造的生靈屬於神族。”

  謝雲書斟酌道：“相較於其他神族，包括新神族在內。如果缺少伏羲精氣，確實會令他們起步低上許多。”

  “壽數幾何？”

  “一開始肯定無法永生。”

  謝雲書把最近自己推敲出的結論說道：“但因為畢竟是在神界，他們的壽命會隨著修為提升自然增長，也算一個優勢。等到了有魁予之類的高等神族的水準，才會永生不死。”

  “優勝……劣汰……”

  要是隻是個短命鬼，那這種造法跟造人就沒什麽區別。而如果有所區分……聽完謝雲書的答複，伏羲不由陷入深思：“既如此，那便先驗證一回。玄女，將春滋鑰環交歸。”

  “遵令。”

  任由春滋鑰環懸空，九天玄女一言不發。至於春滋鑰環，伏羲卻沒急著去取。

  下一刻，霍見伏羲目光打量了一陣神樹，像是從樹冠到樹根都掃描了一遍。

  本來伏羲自己也能造，但祂一想要是祂親自來創造神族，那還要謝雲書去找成果幹什麽？

  刹那間，萬千精靈靈光，點點星星重新凝聚，散落在春滋泉內。但因夕瑤魂靈非是完整，已僅餘留守護神樹的本能，卻對周遭反應全然無感，沒有自主的意識。

  伏羲見狀頗覺麻煩，稍稍一怔道：“是敖胥策動毀了夕瑤形體？”

  九天玄女回道：“當初是敖胥向神庭舉報，夕瑤私動神樹之果，依律當罰毀去形體，僅以精神元靈栽育神樹。”

  “哼，心思沒一個用在正路。”

  一語雙關地貶斥了一聲，伏羲旋即已抬手一折，從神樹上取了一節枝椏下來。所幸夕瑤精神尚在，不必伏羲再花大力氣重塑。否則重造完一個古神，伏羲這閉關睡覺也基本上是白睡了。

  緊隨其後，伏羲輔以神族各項珍材，神光耀眼籠罩春滋泉。而在場都是實力強悍之輩，卻不會為強光所阻。過了一段時間，便已令夕瑤歸位，重複過去紫紗蒙麵的身形，仿佛從未受刑一般，全須全尾出現在大家麵前。

  “夕瑤拜見天帝。”

  初時尚且意識朦朧，清醒的一瞬間，夕瑤匆忙向著伏羲盈盈拜倒。伏羲隨意擺擺手，不勝其煩道：“汝之罪責再議，先照此冊記載方法，在此凝聚一俱神軀軀殼。”

  “造一具軀殼……”

  夕瑤剛複活，那叫一個稀裏糊塗。好在除了謝雲書是陌生人，其他都是夕瑤親眼見過的。修吾暫且不說，九天玄女可是老熟人了。

  不過當著伏羲的麵，犯了錯的夕瑤可不敢有什麽逾越，趕忙按照伏羲的指定，快速過了一遍謝雲書交出去的典籍。

  過去伏羲創造夕瑤，就是想造一個古神，能夠替祂去承擔造神的工作。可惜夕瑤水平不到家，弄不出有正常神魂的神族，空有其形，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而既然是老本行，夕瑤做起來必然是輕車熟路。

  另外一旁，雖說塑造神族軀殼，需要花費相當時間。謝雲書見狀卻也不急——反正夕瑤能讓他以來到神界的時間點，精準回到人界。在這邊哪怕待上一陣子，謝雲書那都無所謂。

  時間分秒流逝。除了修吾有些忐忑不安，其他幾人耐心的很，一點都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直到見夕瑤造個神殼都慢的離譜，謝雲書雖不在乎，浪費時間卻挺無聊，於是幹脆出手輔以穀神玄氣，以近玄牝大道之根的生機，協助夕瑤加速塑型。

  當然，為了讓這一點有可重複性，謝雲書並沒有給這個軀殼加料，隻是正常的一具神族身軀。

  而正如伏羲預料一樣，複活過來的夕瑤，依舊沒辦法讓這樣的軀殼，擁有類似神族的神通，幾乎都是塑材本身的一些特征異能，本體卻沒有絲毫神力。

  唐雪見隻是一個以夕瑤為範本的特例，並非夕瑤能夠直接造神。何況雪見的修為……那真叫一個稀鬆平常，跟真正的神族完全沒法媲美。

  做到這裏，夕瑤也不知道下一步做什麽，唯有小心翼翼請示道：“天帝？”

  “輪到汝繼續。”

  “嗯。”

  眼見夕瑤罷手不知所措，伏羲望了過來。謝雲書遂不耽擱，按照之前在家整理好的思路，開始了下一步工作。

  血元造生能夠憑空造魂，但卻需要采集樣本。不過既然是伏羲一族，伏羲精氣本身就是伏羲血脈……謝雲書隻要取出一點伏羲精氣，作為血元造生之源即可。

  但這樣一來仍有一個問題。

  血元造生的本質，有些類似於克隆。如果沒有充分的樣本，那就跟做複製人一樣。就算魂魄本身有不同意識，本質卻和夕瑤的塑形體之法別無二致。

  “天帝，請恕冒犯。”

  告罪一聲之後，謝雲書催動幻瞑輪回之功，於春滋禁地中一開“冥府之門”。當然神族素來不喜鬼界與盤古陰麵的氣息，謝雲書已經做好了隔絕的準備。

  伏羲心思一動，道：“汝欲令這一代的神族，具備輪回之能？”

  “既非天然永生不滅，那就應該可入輪回。況且神族本身，一旦遭逢不幸隕落，同樣要輪回轉世，與過去並無不同。”

  “唔。”

  反正已經開始了實驗，那總得有放開手去做的成果，伏羲倒是樂見其成。唯獨九天玄女看了看修吾——明明修吾他是唯一一個第三代神族，現在都沒弄清楚修吾與前兩代的異同，這就開始研究第四代神族了？

  好在修吾自己，並沒有他與其他神族有所不同的主觀意識。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想辦法說服伏羲，又怎麽會在乎伏羲看不看重他？

  回到正題，謝雲書這邊在春滋泉附近，開了個通往輪回井的門——這裏麵絕不允許任何生物往來，包括鬼界的“魂”在內。

  甚至於就連幫助鬼差拘魂，可以通行各界的“翳影枝”，都不可能在這裏起到效果。

  假設謝雲書真的成功了，春滋泉本身就是禁地，再加上神族往生輪回之所的話，就更不能任人隨進隨出。最起碼的保密措施，那還是得做到位的！

  伏羲見謝雲書出事尚算周全，稍感滿意再度發問：“神魂輪回，是為博采眾生經曆，以此生發不同形貌體態？”

  “嗯。究其根本，如今的神族各方麵，都是由天帝您的精氣所出。之所以會有性別、樣貌的差異，幾乎是根據於素材與伏羲精氣的差別。”

  謝雲書道：“可要讓神族基數擴大，大家都是用同樣的方式和材料創造，顯然就不能一個個由天帝親自去處理。”

  “魂又要如何養？”

  “在冥府之門前弄一個清池吧？”

  血元造生顧名思義，靈力基本上是像血一樣的紅色。

  可既然是在神界，那肯定得跟人族有所區別。好在神界不缺靈力可用，尤其在神樹這塊地，簡直充沛的無可企及。

  不消片刻，謝雲書就在冥府之門前，弄了一個池子出來。裏麵流淌著的，都是濃如實質的春滋靈力。但與孕育修吾截然不同，養魂並不需要大量耗損春滋靈力，隻不過是作為中轉罷了。

  謝雲書道：“假如天帝依舊要像最初的兩種方案一樣造神，不一定用得上這個。而要是取現在的辦法，冥府清池的存在，即可時時孕育神魂，甚至身體。不過，真正的關鍵在於，這個池子一樣能夠孕育伏羲精氣……縱使非常緩慢。”

  “哦？！”

  第一次露出驚訝的神情，伏羲當然明白這才是重中之重。三族區別於彼此，最關鍵的地方，就在於這個“精氣神”。

  假設造出來的生命，連伏羲精氣都沒有，跟人族還有什麽區別，那還能算神族麽？

  至於這個池子的效果，謝雲書卻是參考把血元造生發揮到極致的“闇陽”。

  所謂“闇陽”，乃是能令血元造生者，通過血胎之法，令魂魄無限複活的一項人為造物。當然在神界，用不上這個功能，隻是作為養魂之用。

  原本要創造一個闇陽，得犧牲數十上百萬的生靈性命，集無窮陰魂之能方得初見功效。

  但謝雲書現在跟幽蓮締約共生，能夠借到幻瞑座的生死輪回之能，卻不必犧牲無辜之命，就得以徑直在春滋泉中，用輪回之道輔以春滋神樹靈力，打造出這麽一個鄰近冥府之門的清池來。

  “有這麽一個池子在，甚至不用夕瑤女神塑形體，就能做到神族的量產。”

  謝雲書宛若在說流水線一樣，解釋道：“隻不過這樣的神族軀體，遠遠不如神樹果造的神族，更遑論上古神族了。”

  看到這麽一個奇物，大量消耗著春滋與神樹的靈力，再將鬼界冥府的部分業力納入其中，緩緩凝聚成清流湧動的水池。

  伏羲了然道：“待其功成，即可蘊養吾之精氣？”

  “它裏麵的伏羲精氣，最少得龐大到一個古神程度，才頗具可觀性。否則光靠靈力蘊養，花費的時間太長，沒有實用的價值。”

  謝雲書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這麽平分下來，每一個神魂的精氣太稀薄，就成了一個繡花枕頭。造出來的生靈，也不會比普通人族強到哪裏去。”

  “自然。”

  伏羲精氣與太古奇珍，才是決定古神較之新神族、獸族、人族遠勝的關鍵。

  連神樹之果，都不過是神樹灌注海量精氣在神樹之後，想到一個量產神族的解決辦法，遠不能與前者相比較。而且說是量產，其實遠遠談不上，否則伏羲早就不會那麽苦惱。

  那麽這樣一來，謝雲書打造的這個“冥府清池”中，假如伏羲精氣沒有神樹裏麵的那麽多，又怎麽談得上及時蘊養精氣？

  太過求量造出來的生命，也必然比不上過去的神族。伏羲必須先作投資，才能回收成本，也是理所應當的。

  不須謝雲書多作解釋，深諳天道循環之理的伏羲，從無奢求過度之意，豁然續道：“此法確可大量節省吾之精氣，算是解決了吾一半心中之患。但另外一半，又當如何解決？”

  “另外一半……”

  雖然這樣造神，能夠減輕伏羲的負擔。乃至於不追求量產，伏羲用更好的材料，還能輕鬆許多地再造第二批次的新神族。可伏羲神族繁衍喪失靈力，衰竭而亡的弊端，依舊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

  倘若按照謝雲書的提議，以冥府清池再造的神族，連永生的最強特征都失去，又能談什麽令神族繁榮延續？

  “獸族，可進行為妖與魔，人族飛升方為仙。唯獨神族，並無蛻變。”

  謝雲書權衡許久，這個時候可不能退縮，顧不上伏羲愛聽不愛聽，認認真真說道：“剛剛咱們提到神族死後魂入輪回。我認為從這一代開始，應該允許神族之間生育誕子。”

  “嗯？！”

  伏羲雖有些生氣，但更多的是心生不解，凝色道：“汝尚未解決神族弊端。”

  “所以，用最新辦法造出來的神族，才應該有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