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往往具有兩麵性。

  紅殼大蝸牛，梵天劍閣第一代棟梁吃了，紛紛遭殃。

  萬古高手跌落到低境，勉強維持得了生活，千古高手蕩然無存，劍閣名存實亡。

  發展了三十代人，才得以擁有紅殼大蝸牛的某種特性，卻隻能活到十八歲。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雍籍門。

  幾乎所有坐在繞音神殿裏的人，都吃了蝸牛肉，沒有一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的。

  反而一個個的，雙眸怒光，當場孵化元嬰，上演了一出飛升大喜劇。

  現在，雍籍老人不疼不癢地捏碎了梵天劍閣引以為傲的瓷晶皮膚。

  這不是打他赫默的臉？不是打梵天劍閣的臉？還斷了梵天劍閣所有念想。

  赫默那個恨啊，恨裴笑宇，恨那個豬頭一樣的何康，恨紅殼大蝸牛。

  恨他那些不懂得處理蝸牛寄生蟲的先祖，總之，他恨這次出使。

  “為什麽會這樣！大蝸牛含有寄生蟲一事，我們早就知道！”

  赫默將袖子卷起來，露出更多瓷晶皮膚的細節，令人望而生寒。

  原來，所有瓷晶的運用與操作均與寄生蟲有關，這是一種血管狀的絛蟲。

  無頭無眼，蜷曲在看似絕對平滑的皮膚下麵，一旦行動，便迅速穿行出去。

  將赫默手臂上的皮，拉得皺皺巴巴的，待絛蟲移位完成，又將皮膚緩緩展開。

  可以想象，皮膚的分裂、擲出與收回，都與此蟲的瞬息移位，息息相關。

  “我派先祖曾使用過無數種方法，殺滅此寄生蟲，皆無功而返。”

  “此蟲生命力非常旺盛，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繁殖數量近乎究級。”

  “正是由於它的折磨，梵天劍閣之人，都隻能活到十八歲，最終七竅流膿而死。”

  赫默這是一種不服，一種向天道、向宇宙抒發的不服。

  為什麽梵天劍閣九死一生得到的瑰寶，卻突然成了雍籍老人手裏的流沙？

  為什麽這些生活得優哉遊哉的仙山弟子，能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吃下蝸牛肉？

  那些紅殼大蝸牛，為什麽不毒死他們？

  “單靠殺，是殺不死這些寄生蟲的。”裴笑宇意味深長地搖著頭道。

  赫默怒道：“殺況且殺不盡，不殺更無法去除蝸牛肉的害處。我知道了，一定是我等體質，與你派之人截然不同。”他想通了道理似的，寬慰自己道。

  “我派之人吃紅殼大蝸牛如同飲鴆止渴，而雍籍門之人由於體質的不同，服下蝸牛肉堪比靈丹妙藥。若不然，你們一個個，都得到了無窮好處！”

  赫默越說越是怒氣大發，他處於一個不願意相信悲慘命運的瘋狂邊緣。

  “哈哈，非常有說服力的假設。”

  裴笑宇負手而起，走到赫默身旁，那位大約十二三歲的近侍麵前。

  對方眼神閃躲地窺探他，將赫默氣得狠狠踢了近侍一腳。

  “哎，赫默使長何必大動肝火，你已服下固元丹，比這些可憐人強了千倍。”

  裴笑宇將那半大孩子拉了起來。

  不出他意外，梵天劍閣之人軀殼超輕，輕盈到一陣風便要吹走。

  “這位道友，今年多大？”裴笑宇溫和道。

  雍籍老人如今心情大好，隻當裴笑宇是在表演節目，拿赫默尋開心呢。

  如今雍籍門有了他一位地仙境高手，數位無限接近地仙境高手，還會怕梵天劍閣？

  原本姿態低微的雍籍門高層，各個眉飛色舞，昂首正座，一副宮闈深厚的大氣派。

  近侍被人踢了一腳卻不敢喊疼，他如何敢？這赫默是劍閣高層的子弟，背景很深。

  常年要有數個鍛力弟子充當侍從，伺候左右，如今擔任使長，派頭更足。

  “回裴長老，弟子十三歲。”近侍小心翼翼地說。

  他不敢顯得太卑微，又不敢太倨傲。

  這個年紀的人，在繞音神殿裏，可以說，真的，隻是一個孩子了。

  “十三歲，還有遠大的前程，那位沈知木師姐，她十三歲的時候，已經是築基八重境，靠服用仙門賜丹增壽到上萬載，如今成了金丹，壽元更無止境。壽命，對於敝派之人來說，實在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赫默冷笑：“裴笑宇，你是在挖苦我們嗎？別忘了，我們可是有盟約的。”

  “即使你派多了幾位高手護持，我們，還有千千萬萬的劍閣英雄。”

  “你們取得的皮珀皮膚是最為脆弱的那一種，不如來試試我的。”

  裴笑宇豎掌致禮：“赫默使長不要激動，敝派不敢恃才傲物，盟約，我想道君他會信守的，對於兩派來說，聯袂解決彼此的問題，才是最聰明的選擇。”

  雍籍老人地仙境已成，對所謂盟友的要求已不高，比起鎮壓，他更喜歡施舍。

  於是，道君懶懶道：“赫默使長，笑宇他說得不錯，沒有人希望大動幹戈。”

  “那你說，方才那話，是什麽意思？”赫默不依不饒道。

  “赫默使長是個聰明人，豈有不懂之理？”裴笑宇笑道。

  “你是指，有辦法延長我派之人的壽命？”

  “正是。”

  “是給每個人發放固元丹嗎？”

  “不，赫默使長將固元丹想象得太過廉價。”

  “有更好的辦法？”

  “有。”說著，裴笑宇將一隻手掌攤開，露出中間淡紫色的藥丸。“月讀丹。”

  月讀丹？繞音神殿裏議論紛紛，因為每個人都認識月讀丹，知道它的作用。

  而且每個人都記得，第一次服用月讀丹時的情景，那是非常痛苦的。

  從心脈中抽出第三根靈脈，取代另外兩條靈根，以適應真空。

  如果此時門派沒有得到冷玄星，護派大陣沒有開啟這個三百裏範圍的自適空間。

  那種令人窒息、令人精神緊張、令人常常處於崩潰邊緣的極限危機感，會立刻凸顯出來，讓那些水藍星時自詡為天之驕子的雍籍弟子，重新認識到個體的孱弱。

  好在，仙門頑強，玉鼎閣靠著百萬農夫的屍身，提煉出仙人交合之梁“月讀丹”。

  用一種令人發指的手段，讓雍籍門保留住了生命火種，這一切，和當初梵天劍閣取食蝸牛，飲鴆止渴何其相似？沒有犧牲，自然是沒有進步的。

  “方才赫默使長說到體質，我們並非從根本上體質不同，唯一區別在於第三脈絡的開辟。”裴笑宇如此說，隱藏著不為人知的事實，他曾經檢測過兩個新樣本的體質。

  皮珀和精米那對兄妹，除了體內有多出水藍星人的一對腎髒，其餘毫無區別。

  完全可以排除蝸牛寄生蟲的BU-3白蛋白基因鏈，能影響梵天劍閣之人，不能影響雍籍門弟子的可能。

  也就是說，雖然飛升前兩者處於不同的位麵，但人體組織構成上，沒有大不同。

  寄生蟲能寄生在紅蛇皮人身體裏，自然也是能寄生在水藍星人的身上。

  裴笑宇還特意提取了該寄生蟲，放置於培養皿中，對其進行病理實驗。

  最後得到的數據分析指出，即裴笑宇軀幹的血液，對“管圓絛蟲”有免疫效果。

  這是個很笨拙，重複性很大的對比工作，銀鑰匙女士為此打造了一個疾病學目錄。

  使用任何她可以搜集到門派資源，攻擊管圓絛蟲，有效果的，隻有裴笑宇的血滴。

  至於他今天在繞音神殿吃烤蝸牛，尚屬首次，可以說，是一個相當冒險的舉動。

  盡管從病理學上講，引發毒性或者導致寄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還是足夠冒險。

  “這位小友，你要來試試嗎？成功的話，就可以打破十八歲必死之詛咒了。”

  裴笑宇晃了晃月讀丹，讓一種清冷香甜的氣味，盡量誘惑那位懵懂的十三歲少年。

  最初玉鼎閣為它的誕生選配了諸多香型，最後，還是選用了紫藤花香。

  意味著，仙門的重生。

  赫默猛地抓住那位近侍的手臂，道：“想必裴先生對我劍閣之人的肉身，已有了相當充分的了解，否則，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掌握到症結所在。”

  “那麽。”

  “那麽？”

  裴笑宇好奇，為什麽一個可以活得更久的好機會擺在眼前，他們還來推三阻四？

  赫默道：“這個所謂十八歲必死的詛咒，究竟是什麽東西？”

  “哦，原來是問這個。”裴笑宇不以為意道，“道君那容貌，在赫默使長看來，像是多大的年歲？所謂地仙境已成，青春永駐，永遠處於肉身最為純粹，血液最為新鮮的那個年紀。”

  一語驚醒夢中人，赫默試著說：“你是說，紅殼大蝸牛肉中的營養，也拔升了我派之人的修煉層級，隻是，沒有第三脈絡的存在，導致我派之人無法承受此等拔升，因此喪命時間，統統固定在門派經典中所說的，青春永駐時。”

  裴笑宇道：“一個是強者的開端，一個是弱者的終點。你是選擇開端，還是終點？”說著，他又將月讀丹，往前推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