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文明白李睿瀚的話是什麽意思。

  李睿瀚這是示意他不要管這件事。

  李弘文抿了抿嘴，不知該從何說起。

  都說坐上了龍椅，人就會變，但此前李睿瀚一直以來的形象和態度，讓李弘文質疑起了這種說法。

  李睿瀚每日“沉迷”處理朝政，難得休息，雖然大乾內有憂患，但李睿瀚也全力維持著朝堂的穩定，慶和元年以來，大乾的國力取得了長足發展，這也使得即使程長青老去，李睿淵奔赴安陽府，南越卻不敢貿然對大乾動小心思。

  李睿瀚是個不可多得的明君，李弘文一直都這樣認為。

  可是他隻不過離開京城一月，李睿瀚就變成了一位追求“長生”的皇帝，這種行為，更像是昏君。

  煉丹術，最早采用的是丹砂，丹砂一經加熱，就會產生水銀，也就是汞。

  這種化學物質是有毒的，他是金屬，卻呈液體狀態，圓轉流動，顯得和尋常物質不同，這些現象使得古人感到十分神奇，煉丹家認為服用金銀礦物等“不敗朽”的東西,可以使人的血肉之軀也伺樣“不敗朽”，這也就是“長生”說法的起始。

  而且李睿瀚可不僅僅是普通的富貴人家，他還是大乾的皇帝，天下的天材地寶，皇宮中哪樣沒有？

  所謂的煉丹者，心裏也知道根本就不存在什麽長生丹，自然是什麽藥材名貴，就把什麽藥材往裏加，這樣煉出來的丹藥，還會傳出藥香，聞上去，就像真的是什麽神奇丹藥一般，煞有介事。

  就算李弘文這樣沒學過醫的人，都知道藥材有藥性，也許單一樣藥材都是大補的，可是像這樣不顧藥性地融合在一起，安知它會是大補還是劇毒？

  或許再說下去，會使李睿瀚不悅，但李弘文咬了咬牙，還是堅持道：“陛下，所謂煉丹，根本就是騙人的把戲，就算能讓您短時間內感覺精神充沛，但長久下去...”

  “短時間就夠了，”李睿瀚淡然開口：“朕，隻是想將一個完整安定的大乾，交到景洛手上！”

  李睿瀚一代明君，他的父皇更是死於此物，他豈能不知“長生不死”根本是無中生有的說法？

  但是李睿瀚依然還是去做了，因為正如李弘文所說，那丹藥，能讓他感到精力充沛，就算隻有一天，也夠他做很多事了....

  高湛也知道這丹藥乃是劇毒，哀求過李睿瀚不要服用，可刑部尚書吳憶安一倒下，讓李睿瀚知道，現在已經到了關鍵的時刻，他不能休息，一刻也不能！

  起初的時候，李睿瀚每三天服用一顆所謂的“仙丹”，到了後來，已經要兩天一服，甚至一天一服！

  到了現在，李睿瀚的身體裏，已經存滿了劇毒...

  九年來不間斷地高強度處理朝政，李睿瀚本就積勞成疾，每至深夜，便頭痛難忍，夙夜難寐，因此李弘文剛進京時，才見到了就算與肅王相差不了幾歲，麵相卻老了太多的李睿瀚。

  服藥一個月，精神也充沛了一個月，這一個月來，李睿瀚做了無數的布置，終於在昨日，還是倒下了。

  李睿瀚昨日下朝回到禦書房後，兩眼發黑，倒在書桌旁，高湛大驚失色，召來禦醫看診，而李睿瀚迷迷糊糊醒來後的第一句話，卻是“此事不可外傳，替朕拿丹藥來...”

  李睿瀚半坐在床上，悠悠道：“朕如何不知世上根本沒有長生？但朕，求的本就不是長生，朕，隻爭朝夕！”

  李弘文呆立當場，李睿瀚知道根本沒有長生，知道那丹藥隻有一時的作用，留下的卻是巨大的隱患，但他，還是堅持服用了....

  李睿瀚不想在這件事上多說，轉而笑道：“你倒是懂得不少，煉丹之事你也知曉，告訴朕，你是從何聽來？”

  李弘文看著眼前的李睿瀚，心中暗歎一聲，拱手道：“不曾有人和臣提起煉丹之事，隻是臣早年曾在書卷上見過類似的事情，記了下來。”

  “原來如此，”李睿瀚點了點頭，道：“此事你知道便知道了，不可外傳，不利於形勢。”

  “....”李弘文猶豫了片刻，還是勸道：“陛下，那藥不可再服，並不急在一時...”

  李睿瀚現在的麵色已經很難看了，如果再服用下去，那後果...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李睿瀚道：“坐在這位置上，有了權力，有了萬人俯首的地位，那，也要擔起讓萬人安居的責任。”

  ......

  如果大乾曆代君主，都有李睿瀚這樣的心性和覺悟，那大概，大乾早就統一了整個天下...

  李睿瀚沒有直言，但是李弘文知道他是拒絕了，他還會繼續服藥，就算明知道那是加速死亡，李睿瀚還是要去做。

  因為，他想要大乾百姓安居樂業，他想要朝堂穩定，他想要他的兒子李景洛，不必像他這樣，為江山社稷發愁，為穩定局勢而精疲力竭。

  李睿瀚最後擺了擺手，道：“一切事宜，都盡快吧，朕....”

  話說到最後，李睿瀚自己似乎也有些不願說出口，最後自嘲一笑，搖頭道：“去吧。”

  美人遲暮，英雄末路，不許人間見白頭。

  李弘文鼻頭也有些發酸，來了京城之後，皇帝伯伯十分照顧他，任何事情，隻要他提出來，李睿瀚基本都會答應。

  一來京城，便通過南越提出的大比宣揚了他的名聲，讓他在京城站穩腳跟，調他入戶部，賜他金牌令箭，命他做楊世誠之案的欽察，將王家舊宅賜給他，甚至讓太子做他的學生...

  在京城，李弘文獲得了無限大的權力，擁有了不懼任何人的背景，因為京城百官都知道，他的背後不僅是肅王，還有李睿瀚在支持他。

  細細想來，雖然李睿瀚也是在讓自己做有利於大乾的事，但是李弘文依然很感謝他，不是他，就沒有今天的自己。

  一代明君，到了現在，卻要踏上....

  李弘文深吸一口氣，雙手一拱，彎下腰來，鄭重行禮：“臣李弘文，必將不負陛下所望，望陛下，保重龍體！”

  李睿瀚看著在自己麵前低下頭的李弘文，欣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