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中，王連明後背朝上，安靜地躺在一張床榻上，因為後背那一長段的傷口，他不能以正常的姿勢臥床，周遭李弘文、石頭和程飛燕都在，還有幾位將軍也在一旁。

  王連明左肩上的六尺長槍已經被取出來了，經過禦醫的治療，傷口的流血大多止住了，後背的劃傷要好一些，經過縫合幾乎不再出血了，但他左肩上的貫穿傷連帶著失去了一大片的血肉，沒有那麽容易止住，白色繃帶透出少許的紅色痕跡。

  石頭站在床榻旁，看著麵色依然有些發白的王連明，原本總是憨憨的眼神如今充斥著擔憂。

  石頭與王連明從小一塊長大，兩人的感情如同親兄弟一般，當年陳伯、徐言等人都曾邀石頭加入黑麒軍，那時候石頭常說的一句話就是“連哥不去，我也不去”，可見王連明在石頭心中的分量之重。

  李弘文也麵帶憂愁的站在石頭身後，看著王連明，這一戰贏是贏了，他也相信皇帝伯伯不會食言，王家的舊案馬上就可以重新掀開了，隻是，這代價，實在有些重了。

  據太醫所說，王連明左肩的貫穿傷，損及筋脈，後遺症是肯定有的，以後的日子，他的左手恐怕不能像以前一般靈活了。

  若是普通人，倒沒什麽要緊，隻要手還在便行，但像王連明這樣的習武之人，失去一條臂膀，打擊一定是巨大的。

  不過...

  看著王連明泛白臉龐上帶著的淡淡笑意，李弘文心想，在王連明看來，這一切應當都是值得的。

  太醫院的董太醫手上拎著藥箱，躬身道：“世子殿下不用不用過於擔心，靜養一日便可醒來，這幾日隻需按下官開出的藥方服藥，過上幾日便可恢複正常，隻是那左臂，下官也是無能為力...”

  李弘文回道：“董太醫已經盡力，我也知曉，多謝董太醫。”

  莫說是在如今的時代背景下，就算放在現代，想讓王連明的左臂恢複如常，也是一件很艱難，亦或許不可能的事。

  董太醫點了點頭，拎著藥箱走了，旁邊那些武將們不知李弘文為何如此關心這程家的遠親，但現在的氣氛也不適合發問，關切了幾句，便一一離開了。

  “皇上駕到~”

  不久之後，太醫院外傳來高湛尖細的聲音，竟是李睿瀚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到這太醫院來了。

  李弘文和程飛燕聽見聲音，便要出去接駕，但石頭卻始終站在床榻邊，無動於衷。

  “唉...”李弘文歎了口氣，走回去拉過石頭，道：“石頭，走吧，這個選擇，是連哥自己做的，他的內心，一定是高興的，你也應該為他慶賀才是，如果連哥醒過來，看見你這樣哭喪著臉，一定大煞心情。”

  石頭轉頭看向李弘文，繼而重新看向麵帶淡淡笑意的王連明，之後點了點頭，跟著李弘文和程飛燕出去了。

  “參見陛下！”

  三人在李睿瀚的步輦前見禮，李睿瀚從步輦中走下來道：“免禮。”

  李弘文先道：“陛下政務繁忙，怎麽會來此處。”

  李睿瀚上前幾步道：“朕聽聞大乾的功臣受了不輕的傷，於情於理，該過來探望一番。”

  幾人隨著李睿瀚的步伐再度進入房中，李睿瀚站在床邊，凝視了王連明的臉龐許久，片刻後，朝跟隨在後的高湛使了個眼神。

  高湛當即會意，屏退了其它侍監，自己也跟著走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真像啊。”

  待四周隻剩下李弘文等人時，李睿瀚方才開口道。

  李睿瀚接著道：“若不是那刀疤，也許一眼便能被汪懷山認出來。”

  今日郊外圍場，汪懷山並未到場一觀，然而李睿瀚此時提起單單提起汪懷山，顯得有些突兀，李弘文暗自在心中記下，留了個心眼。

  李弘文道：“陛下，那刀疤，正是王連明為了掩飾身份，自己劃傷的。”

  “哦？”李睿瀚微微動容，片刻之後又道：“可惜他的身份太過敏感，朕不能提他為官。”

  “陛下，”一旁的程飛燕道：“連明哥本就不是為封賞而去，而是因為，陛下答應贏下此戰，就準世子重新調查王家舊案，因此連明哥才不惜一切，要贏下這場比試！”

  “嗯，”李睿瀚點了點頭，王連明的執念，他大體也能明白幾分。

  “陛下，”李弘文又開口道：“王連明不為功名，但臣，想替他討一個賞賜！”

  程飛燕微微愕然，李弘文明知道王連明不求這些，為什麽還要替他向陛下討賞賜？

  李睿瀚看著李弘文，道：“有何要求，你說來聽聽，隻要不失大局，朕一定滿足。”

  “臣，”李弘文抬起頭來，看向李睿瀚，慢慢道：“想求陛下，將王家舊宅，賜予王連明！”

  石頭和程飛燕聞言明顯一愣，王家舊宅，那是被朝廷收回之後，再也沒有用於任何賞賜的宅院，是王連明和石頭的幼時故居，程飛燕也沒少進入其中。

  李弘文求得不是功名，不是官爵，隻是一處宅院，但這一處宅院，不同尋常。

  李睿瀚似乎也有些驚訝，思忖良久之後，李睿瀚才道：“王家舊宅，是一品大將的規式，他雖有功，但離這一步，還差一些。“

  朝臣的住處也是有講究的，宅院的大小，也象征著一個人的地位，這是朝堂上不成文的規矩，就像一名侍郎的宅院，絕對不會比六部尚書的大，而六部尚書的府邸，也絕對大不過汪懷山的相府。

  當年王武陽受賞這套宅院時，戰功赫赫，乃是大乾一品大將軍，王家舊宅與汪懷山的相府相差無幾。

  在參與這場大比之前，他身無官職，忽然將可與相府比擬的宅院賜予他，與規章不符。

  李弘文三人似乎有些失望，比起那些功名利祿，王家舊宅，是對王連明最好的賞賜，那是王連明和石頭幼時的故居，程飛燕也沒少去過。

  “不過，”李睿瀚道：“等你再立一功，朕可以將它賜予你，朕相信，那也不會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