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合，便可看出羅釗之老辣，隻一瞬的時機，便可臨時變招，這是曆經無數次騎戰才能累積下來的經驗。

  “哼，算你走運！”羅釗一抖槍尖，冷聲道。

  一旁的李弘文看的幹著急，才第二合，王連明就受了傷。

  任憑李弘文再著急，場中兩人都不會停下來，羅釗需要一場勝利，一雪前恥，此戰他勢在必得，而王連明，需要這一場勝利，來開啟重查王家舊案的大門，這一戰，隻能勝，不能敗！

  兩人心中都有執念，就看，誰的執念更強了！

  王連明扯掉了裂開的上衣，他沒有胡彪和程長青那樣滿身的刀痕劍印，隻有棱角分明的肌肉。

  對麵的羅釗看見王連明的動作，勾起了不好的回憶，那日在承雲苑，胡彪狂暴撕開上衣，欲取他性命的那一刀，如今想來，依然曆曆在目！

  “駕！”羅釗沉聲一喝，驅動胯下駿馬，朝王連明再次發起衝鋒！

  王連明深吸一口氣，緊接著雙手持刀，隻這一會的功夫，羅釗便已經快衝到他麵前了，王連明一夾馬肚，駿馬隻前踏了幾步，即與羅釗相遇。

  這回王連明先發製人，雙手握緊刀柄，狠狠劈向羅釗！

  “來的好！”羅釗大喝一聲，雙手持槍抵擋這一擊，又是一聲兵器相交之聲，羅釗左手本未痊愈的虎口再度崩裂，血染槍杆。

  兩匹駿馬依舊一錯而分，就在李弘文以為這一擊是王連明占了便宜的時候，馬背上的羅釗突然回首，抖了一個槍花，劃向王連明的後背！

  刹時間鮮血一濺，王連明的後背，被羅釗的精鋼長槍劃開一道一尺有餘的血紅傷口！

  王連明悶哼一聲，忍住後背傳來的劇痛，鮮血從這道傷口中溢出，慢慢流下，片刻便染紅了王連明的後背！

  李弘文雙拳緊握，他很想叫停這場比試，但是他知道，此事就算叫停，王連明自己也不會答應，王連明的執念，隻有他自己能解。

  石頭牙關緊咬，雙目幾欲噴火，怒視著羅釗，雙手已經按在充當圍欄的拒馬上，仿佛下一刻便要衝進去暴打羅釗。

  一切李弘文都看在眼裏，比起他，石頭這個憨直的漢子，不會想那麽多，李弘文沉聲道：“別進去，隻有連哥能替他自己做決定，過了這道坎，連哥才能是連哥！”

  過往的王連明，一直活在想要替父洗冤報仇的強烈欲望，卻又無能為力的精神打擊中，那樣活著，太累了，所以李弘文從未見王連明笑過，那一直麵無表情的淡然，或許是王連明為了不使自己崩潰而鑄造的麵具。

  贏下這一局，王連明才能解脫，才能作為王連明而活。

  石頭依是咬牙切齒，不過看著場中的王連明咬咬牙，重新握緊刀柄的時候，他也終於將雙手從拒馬上慢慢收了回來。

  羅釗見王連明居然沒有墜馬，而是再度擺好了架勢，眼前一亮，道：“本將認你是條漢子，不過本將勸你，還是早早認輸的好，不要在此年紀，就丟了性命！”

  王連明沒有回答，沒有說話，後背傷口的鮮血湍湍流出，傳來的痛感不停地刺激著王連明，但這點疼痛，根本比不上每到夜裏，因為無法替父親報仇而給他帶來的挫折感，來的深刻！

  王連明雙眼緊閉，片刻之後陡然睜開，麵容憤怒，大喝一聲：“再來！”

  “不錯的氣勢！”羅釗讚歎一句，抖了一個槍花，隨即一扯韁繩，再度衝鋒，風中伴隨著他的怒喝：“可惜氣勢救不了你！”

  躁動的風掠過圍場，四周旌旗獵獵作響，野草被吹彎了腰，耀眼的太陽高懸中天，王家長子，端坐馬背，不曾動彈。

  馬背上的王連明，就那樣坐在馬背上，沒有驅動胯下駿馬，停在原地。

  羅釗雙眼一眯，但僅僅猶疑了片刻，他再度刺出長槍，不管對麵這人是不是求死，亦或是瘋了，他都不會留手，他需要這場勝利，不論為他，還是為南越！

  槍尖急速靠近王連明的胸膛，這一擊足以要王連明的命！

  旁觀眾人眼見王連明竟不動彈，紛紛震驚道：“他在幹什麽！”

  “快躲啊！”

  李弘文不知何時，也咬緊了牙關，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場中局勢，雙手再度按上拒馬，隨時準備躍入場中。

  就在槍尖臨近的那一刹那，駿馬未動，馬背上的王連明身子突然一斜，但這一斜，躲不開這一擊，羅釗的槍尖，直直刺入王連明的左肩！

  槍尖貫穿王連明的肩膀，從後背的左肩位置刺出，精鋼槍頭在陽光照射之下，映出一道光芒，晃花了旁觀之人的眼睛，殷紅的鮮血，從銀白色的槍尖上緩緩滴落，這一刻，仿佛時間靜止。

  “連哥！”石頭再沒忍住，大喊一聲，就要躍入拒馬陣中。

  “別過來！”

  馬背上的王連明，大喊一聲，石頭的腳步生生止住，一旁圍觀的眾人心中疑惑，連哥？此人不是叫程遠？

  兩匹駿馬沒有再錯開，羅釗勒住韁繩，停在王連明右前方，手握長槍，精鋼長槍長約六尺，除去透體而入的槍尖，兩人之間，依然有五尺有餘的距離，王連明的長柄刀，斬不到他。

  羅釗冷笑道：“僅憑氣勢，贏不了我！”

  王連明低著頭，倒吸冷氣，後背和左肩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無比清醒。

  “你輸了。”羅釗冷笑一聲，想要拔出槍頭，宣告他的勝利。

  “啪”

  王連明費力地抬起左手，按在了穿透肩膀的長槍上。

  低著頭的王連明低聲道：“父親說過，戰場上...”

  羅釗看著王連明的舉動，心中突生一股不妙之感，手上用力，想要退開。

  而羅釗對麵的王連明豁然抬頭，眼中充斥瘋狂之色，大喊道：“活下來的，才是勝者！”

  王連明暴喝一聲，雙腿狠狠一夾馬肚，胯下駿馬受驚且疼痛，揚起馬蹄狂奔而出，而羅釗手中那杆長槍的槍身，就隨著王連明胯下駿馬的奔跑，貫穿刺入王連明的左肩，一尺又一尺！

  王連明雙眼赤紅，羅釗的槍杆透過左肩血肉，似乎根本不能影響他的決斷！

  隨著槍身一尺一尺從王連明左肩透出，王連明與羅釗之間的距離也在快速接近，羅釗大驚失色，瘋子！乾國的人都是瘋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暴喝，來自於此時瘋狂的王連明，他運起全身力氣，隻一條右臂，揚起手中長柄刀，狠狠斬下！

  “啪..”

  一聲輕響，羅釗的右臂，掉落在地，馬蹄揚起的灰塵，沾染其上。

  王連明胯下的駿馬衝勢不停，連帶著王連明和依舊在他左肩上的那一杆精鋼長槍，向前猛衝，兩馬再度錯開，王連明扔掉手中長柄刀，用右手死死拉住韁繩，駿馬的兩隻前蹄高高揚起，就在拒馬陣前，險險停了下來。

  馬背上的王連明緊咬牙關，雙腿蹬緊了馬鐙，這才沒被前蹄躍起的駿馬掀翻在地，左肩和後背傷口流出的鮮血已經幾乎將他上身都染紅，一杆長槍依然刺在他的左肩裏，隻是沾滿鮮紅血液的六尺槍身，大多已經在他身後。

  圍觀的眾人心驚膽戰地看著馬背上的青年，文官們的眼珠子都已經快要瞪出來了，就算是曆經過戰事的武將們，也不禁目瞪口呆。

  “啊！！！！！！”

  直到王連明的駿馬停了下來，被砍斷右臂的羅釗方才慘嚎出聲，左臂的橫斷口鮮血噴湧而出。

  “羅將軍！”

  “程賢侄！”

  “連哥！”

  方才之景不過一刹那，隻幾息的功夫，羅釗的慘嚎響起，似乎也喚醒了圍觀之人，紛紛驚呼。

  羅釗左臂的血液噴灑而開，隨即墜馬落地，而王連明還坐在馬背上，雖然原本的長柄刀已經被他扔了，但他仍在馬上。

  “是我，贏了，父親...”失血過多的王連明笑了，他麵色慘白地看著已經墜馬的羅釗，留下這一句喃喃之語，緊接著兩眼一翻，摔下馬去。

  方才那聲“羅將軍”是賀紫山喊的，他不是沒想過羅釗會輸，羅釗本就有小傷在身，但他沒想到，羅釗會被斬斷右臂！

  倒在地上的羅釗慘嚎著翻滾了一會，最後掙紮著左手伸向掉落在一旁的右臂，終是沒能抓住，暈了過去，左臂的橫斷傷口，依然在向外流著鮮血。

  周邊旁觀地李弘文、石頭、程飛燕還有幾位武將快速躍進拒馬陣中，圍在王連明身邊。

  李弘文現在才明白，程長青昨日說的那句“明日，注意安全”，並不是讓他注意安全，而是讓他注意王連明的安全！或許程長青早已看出，王連明不惜以命換命，也要贏下這場比試！

  “連哥，連哥！”石頭放聲大喊，雙眼紅潤，隱隱有淚珠在眼眶中浮現。

  袁衡快速查探了一番王連明的傷勢，轉過頭對在一旁緊皺眉頭，麵色擔憂的李弘文道：“失血太多，暈過去了！”

  李弘文急聲道：“快，送醫！”

  “不準走！“

  一聲大喊傳來，眾人回頭一看，原來是南越的二皇子賀紫山衝了過來。

  賀紫山手持一把不知從何處拿出來的短匕，向倒在地上的王連明而來，麵色憤怒，羅釗居然被斬斷一臂，這樣一來，他怎麽向父皇交代！

  李弘文橫跨一步，擋在王連明身前，沉聲道：“刀劍無眼，羅釗斷了一臂，是他自己無能，難道你要怪，我大乾沒有護他不成？！”

  之前的刀比，因為場地的原因，又因為李睿瀚的意誌，那些大內侍衛方能出手架住胡彪的刀，保住羅釗一命，而這次，沒有人有那麽快的速度，衝進拒馬陣中攔住王連明，好在，王連明也沒有一刀取了羅釗的性命，對高湛來說，這樣還不算太難向李睿瀚交代。

  賀紫山頓住了，其實雖然他手持短匕衝了過來，但他本來就沒覺得能在乾國眾目睽睽之下殺了王連明，羅釗也並不是支持他的那一係官員。

  他唯一憤怒的，是事情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回到南越之後，他必定要承受賀宗廷的責罰，哪怕他已經和汪懷山搭上線了。

  話雖如此，但現在這樣，是他作為南越二皇子必須要表現的姿態，若是南越的武將被人斬斷一臂他都不憤怒，事情傳回南越，那他離太子之位，就越來越遠了。

  且不說王連明他都殺不死，現在擋在他麵前的，還是受乾皇看重的乾國世子，李睿淵的兒子，向他動手，那賀紫山覺得那樣他就連受父皇責罰的機會都沒有了。

  程飛燕已經用藥暫時止住了王連明傷口的流血，李弘文冷冷地看著賀紫山，片刻之後回頭道：“帶連哥進京城，快！”

  賀紫山咬牙切齒，緊接著轉過身，奔到羅釗身旁。

  “羅將軍，羅將軍！”賀紫山大喊兩聲，可惜同樣因為失血過多昏過去的羅釗，聽不見他的聲音。

  賀紫山麵色十分難看，撕開身上錦衣，簡單包紮了羅釗的左臂。

  高湛看著王連明已經被李弘文等人送走，再看向賀紫山這邊，繼而吩咐道：“來人，送南越使臣就醫。”

  “是！”幾名大內侍衛答應一聲，奔過去幫著賀紫山抬起羅釗，送上馬車。

  羅釗斷了一臂是一回事，死在大乾又是另一回事了，該做的事情，高湛還是必須要做。

  同樣的，留住羅釗的命是一回事，大乾的勝負也是另一回事了。

  高湛可不會顧及賀紫山的心情，賀紫山跟著那些大內侍衛經過他身邊時，高湛道：“此戰，也是我大乾贏了。”

  “哼！”賀紫山看了高湛一眼，怒哼一聲，雖然事實如此，但現在他沒心思談論這些，徑直走過，登上馬車，送羅釗回京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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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睿瀚大開天恩，受了重傷的羅釗也被允許進入太醫院醫治，在王連明之後進入了皇宮之中。

  經禦醫診斷，王連明目前隻是失血過多，後背的傷口靜養一段時日也能恢複，隻是左肩那傷及筋脈的貫穿傷，恐怕會留下後遺症。

  【考慮到閱讀體驗，本章為兩章合並一章，因此今天更新量與之前一樣是五章，作者沒有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