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文跟著下人左拐右拐，一直走到傅府的最裏處，那下人才彎腰伸手道：“老爺就在前麵的茶房，世子請去。”

  李弘文點點頭，向前走去，這處園子環境甚是淡雅，園內有一方池水，有錦鯉在其中遊動，陽光照耀在池水之上，波光粼粼好不絢麗。

  園子另一邊種著一片翠綠的竹林，不遠處還有一株鬆樹和梅花樹，正是歲寒三友，寒冬將至，園中卻是一片生機盎然。

  茶房之中飄出淡淡的檀香，清香宜人，李弘文羨慕一歎，如果能這樣養老，也算不枉此生了。

  見到李弘文走進茶房之中，傅如南欲要站起身來見禮，若他未辭官，作為當朝大學士，天子之師，自然不用給李弘文行禮，但如今他辭官回鄉，嚴格意義上來說，卻是平民，見了肅王府世子，則需行禮。

  李弘文見狀，趕忙三步並兩步跑上前，扶住老學士，道：“弘文是小輩，傅老先生不用如此多禮。”

  “哈哈，”傅學士開懷一笑，道：“好，好，世子請坐。”

  傅如南府中這茶房和常人家不同，地上鋪著厚厚的木墊，座位便是木板上的厚實棉墊，學著傅如南的姿勢盤腿坐下，李弘文開口道：“未曾提前招呼，突然來訪，還望傅老先生勿怪。”

  傅如南給李弘文倒上一杯香茗，笑道：“無妨，無妨，能有年輕人願意來看我這老頭子，倒是稀客。”

  李弘文自然知道傅如南這話是隨意說的，傅如南不論在朝還是在野，名聲都十分響亮，若是他說願意見年輕人，明日傅府門外便得排起長隊來。

  “睿淵還沒來看我，倒是他的兒子先來了。”放下茶壺，傅如南笑著開口。

  傅如南開口便直呼肅王之名，可見兩人關係之深厚，李弘文雙手接過茶盞，賠笑道：“父王近日公務繁忙，未曾有空，此番前來，還托我向老先生問好。”

  其實李弘文也不知道肅王忙不忙，他隻知道肅王出門打獵都能打一兩天，但他總不能直接說“我也不知道父王為什麽不來”。

  但傅如南聽見李弘文說肅王公務繁忙，卻是點了點頭，麵露追憶之色，淡淡道：“睿淵...確實不容易。”

  李弘文喝下杯中茶，從四寶手上接過百馬圖，雙手遞給傅如南，道：“弘文來的匆忙，也不知老先生喜歡些什麽，便帶了這幅畫來，還望老先生收下。”

  “哦？那老朽倒想看看世子給我帶了幅什麽樣的畫。”傅如南聞言回過神來，接過錦盒。

  “弘文隻是覺得送些凡俗之物老先生未必喜歡，若是這畫入不了老先生的眼，還請老先生勿怪。”李弘文邊說邊站起身，幫忙將畫打開。

  畫卷隻展開一點，還未到一半，傅如南便失笑道：“原來是這百馬圖。”

  李弘文聞言，正展開畫卷的手一頓，道：“傅老知道這畫？”

  傅如南卻未回答李弘文的問題，而是又將畫卷收起，道：“此畫太過貴重，老朽可不能收。”

  李弘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五百兩說少不少，但對於傅學士這種做過朝廷大官的人來說也算不上多吧？於是便道：“也不算貴重，是我五百兩買下的。”

  “五百兩？”傅如南聞言一愣，隨即大笑道：“吳兄若是知道他這百馬圖被人五百兩賣出去了，得氣的撕了它！哈哈哈。”

  李弘文望著突然大笑的傅如南，狐疑道：“傅老是說，這畫的價值不止五百兩？”

  傅如南好久才止住笑，道：“吳兄的畫功，老朽也是知曉的，莫說五百兩，就是五千兩，也買不來這百馬圖。”

  李弘文這下真的懵了，這楊世誠是不是瘋了，幾千兩銀子都買不來的畫，他轉手五百兩就賣給自己了，等自己回到青州，楊世誠別已經被他爹打死了吧？

  現在就尷尬了，要說送吧，回頭楊世誠那幾千兩銀子他可付不起，但拿都拿出來了，再說不送好像又太不禮貌了。

  看著李弘文尷尬地站在那，傅如南一笑，道：“世子不用將這百馬圖贈與我，這畫問世之後，老朽可是第一個見的。”

  李弘文聞言一愣，隨即想起什麽，展開畫卷，卷軸末尾蓋著三個印章。

  古時有名畫或是書法被售出，賣下的人會在畫上蓋上自己的印章，以示這幅畫曾被自己收藏和鑒賞。

  第一枚是吳元柏之印，這副百馬圖便是出自他手，畫者自己的印章很正常。

  吳元柏的印章之下，則是楊世誠之父楊道財之印，他是李弘文之前的收藏者，蓋上印章也理所應當，可這第二枚印章，與吳元柏自己的印章平行之印，仔細一看，竟然就是眼前的傅如南之印！

  難道傅學士早已收藏過這畫，辭官之時又將它變現了？李弘文有些暈了，看向傅如南問道：“這...”

  似乎看懂了李弘文的目光，傅如南擺手笑道：“世子不用多想，老朽可買不起他的畫。”

  傅如南示意李弘文坐下，然後接著說道：“當日吳兄畫這百馬圖時，老朽恰巧去他府上做客，誰知他畫完之後，硬拉著老朽也蓋上一枚印章，還說賣出之後，將所得銀兩分老朽一半。”

  “哼，”傅如南突然不像剛才那般老成持重，鼻子一哼，道：“哪知這老貨拿了銀子轉頭便遊山玩水去了，不見人影，倒是世子提醒，方才我還忘了提這事，等他明日再來，我定要他給個說法！”

  李弘文一愣，問道：“明日再來？傅老是說...”

  傅如南似是心中不爽，不屑道：“方才出府那位，便是吳元柏，此畫便是他所作。”

  原來剛才那位仙風道骨的老者，竟然就是這百馬圖的作者吳元柏，看傅老的態度，似乎兩人已經是多年了好友了。

  “嘿，幾千兩銀子，哪怕分一半，也夠老朽喝上幾年好茶了！”傅如南盤坐在棉墊之上，一邊端著茶杯，一邊想象著吳元柏無可奈何地將銀子交給自己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望著眼前變得頑皮起來的老先生，李弘文呆愣在那，一時間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傅學士。

  大乾人人稱讚的文界泰鬥傅如南，原來是這樣一位老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