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作者:使魔幽夢      更新:2021-04-01 03:59      字數:4299
  塞爾特在自己的房間裏不住的徘徊著。雙手抱在一起, 縮著肩膀, 焦慮憂鬱的雙眼每隔幾秒就要看向緊閉著的大門或聯絡器,明明才剛入秋, 他卻有身處隆冬之感。

  之前與未婚夫一同布置的蛋糕奶油都已經變質,他依然沒有回來。尤爾上將之前與他一起被警察帶走, 照理來說, 一個軍部上將, 一個世襲子爵, 不管怎麽看都不可能被警察絆住叫,更何況他們從一開始就已經表明了身份。之後的數小時,他幾次打電話詢問警察的調查進度,對方卻開始語焉不詳。

  菲歐始終沒有與他道別, 他想不出這個人會去做些什麽。有什麽事情還能比訂婚宴更加重要呢?他想不到。

  他忍不住開始埋怨起了報警人,珀西, 柯麗亞,尤爾,雲悠。當時在那個房間裏的所有人都成了他怨恨的對象。自己憧憬期待的幸福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摧毀,總是在最接近幸福的時刻被一盆涼水兜頭潑下,塞爾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夠得到幸福。

  一份良好的關係帶來的應該是一個人的不斷變好,而不是整日整日的焦慮和心碎。他無法理解那個怪胎寢室的人們都在想什麽, 珀西也好, 柯麗亞也好, 他們對於婚姻和伴侶都不那麽看重, 這也太奇怪了。

  柯麗亞就罷了, 她出身優渥,麵對他人進退有度,從發梢到腳尖都寫滿了一個貴族應有的神態,美麗的眼睛如同晶瑩的寶石,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缺乏追求者,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完美無缺的婚約者。而雲悠,這是一個他根本就無法理解無法接受,真正意義上的怪物一般的人。她不優雅,不溫柔,也不會向身邊的alpha小鳥依人的尋求幫助,甚至能毫不猶豫的殺人,殺人!這樣的人…也許從一開始就已經放棄了婚姻吧。

  但是珀西呢?為什麽這個人也不那麽重視自己的結婚對象?他原本以為得到了相親對象名單的珀西會欣喜若狂,挖空心思開始裝扮自己,也許他還會向朋友中目前唯一一個已經訂了婚的自己尋求幫助,這樣他就會提議原本就廚藝高超的珀西,在這過程中洗手作羹湯牢牢抓住那些人的心。

  可事實好像並不是這樣。

  那份名單珀西隻是隨手放在了桌子上,他連那些人的名字都沒有記完。然後呢?然後他做了什麽?

  然後他們的屋子變得一片狼藉,他在尤爾來的時候報了警,矛頭直指自己的未婚夫。柯麗亞在廣播之後的半小時在協會的大門口被找到,而雲悠又失蹤了。緊接著菲歐與尤爾就沒有了消息。

  他忍不住將手攥緊,牙也咬住。

  雲悠,雲悠,又是雲悠。又是她!

  這個人如同夢魘,幾次三番的將他的夢境擊的粉碎,如同一根尖銳的刺,惡劣的將那些美麗的氣泡全部刺破,恐怕末了還要哈哈大笑!

  菟絲子一樣的人總要攀附些什麽才能存活,才能站立,當他的豆苗不在的時候,他隻能用一些更加沉重得東西才能迫使自己繼續走下去——比如對一個人怨恨,哪怕隻是無中生有,這種時候他必須要迫使自己做點什麽才行。他從不想與雲悠那樣的人抗衡,也不需要,那個人現在也許與他遠隔千裏,他也永遠不是她的對手。

  他隻需要怨恨這個將他的幸福時刻全部擊碎的人就行了。這樣才能讓他的生活繼續下去。

  柯麗亞已經回來了,但她與珀西口徑一致,雲悠突然打暈了珀西,然後在家裏發起狂來,柯麗亞擔心她傷害他人於是追了上去,直到看著她離開協會的大門。但這種話,就連塞爾特都不相信。這兩個人從孤島開始似乎就被雲悠傳染瘋魔了,早就成了雲悠的共犯。

  深吸一口氣,塞爾特又一次撥通了聯絡器。

  原本以為隻會得到相同的回應,意想不到的是這次警察也非常爽快的告訴她:“尤爾上將已經回來了。”

  “那菲歐呢!子爵閣下呢!”

  “抱歉塞爾特先生,子爵閣下並沒有與尤爾上將一起。”

  “怎麽可能!”他聲音突然拔高,尖銳的叫聲幾乎刺破耳膜:“我的未婚夫是與尤爾一起被帶走的,怎麽可能隻有他一個人回來了!菲歐呢!馬上告訴我我的未婚夫在哪裏!”

  始終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塞爾特幾乎要發狂了,他將桌上的東西推到地上,那些脆弱的瓷器砸在厚實的地毯上隻發出一聲悶響,連一條裂縫都沒有出現。他忍不住尖叫,心中原本隻是隱約的憤怒和怨恨突然之間變得猙獰可怖起來。

  雲悠,雲悠!

  都是她!

  都是雲悠!!!

  他氣得發抖,幾次才重新將連同其撥通,聲音平和冷靜的他自己都有些心驚:“勞駕,尤爾上將這次帶著他的固定交往對象回來了嗎?我曾和她一同獲封…勳章,對她非常擔心。”

  【是的,上將已經找回了他的固定交往對象】

  果然。

  他唇角艱難的勾了勾。

  “打擾了,不知道雲悠什麽時候才能重新回到協會?我很想念她。”

  【不會很久的,請放心塞爾特先生,皇後陛下隻是關心雲悠小姐的身體情況。】

  聯絡掛斷。

  塞爾特突然有些失神,一時間剛剛凝聚起來的怨恨都有些動搖了。他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那是一雙白淨細膩的手,每天都要經過複雜的保養程序,皮膚潤如凝脂,手指修長,從沒有接觸過比陽傘更重的東西。他忍不住想起雲悠的手,她似乎並不太注意這些,有時洗過手護手霜都不怎麽記得擦,手上有些繭子,看手背能看到分明的骨節,過於有力缺乏溫柔。

  可是這樣一個人卻輕而易舉的就能得到那些他苦苦追求卻屢次失敗的東西。

  黛爾夫人親自帶她進來,皇後陛下在她剛進入協會時就曾召見過她,她有一心一意的愛慕者,與身份高貴的柯麗亞和睦相處無話不談。

  她到底有什麽魔力,能輕而易舉的就將這些人都籠絡到身邊。

  “……菲歐。”他仰麵躺在床上,柔軟的Omega都喜歡柔軟的東西,他的床上堆疊這柔軟的靠墊和玩偶,被褥也全用最柔軟的鴨絨填充,原本最喜歡這些東西的塞爾特,第一次有了一種自己陷入流沙的感覺。那些輕輕一按就會下陷東西正在吞噬著自己,這種感覺幾乎讓人窒息了。

  他的手臂壓在眼睛上,如同囈語一般喃喃:“菲歐……你快回來吧。”

  ·

  尤爾對於雲悠的反應即便不如斯凱那樣靈敏,但隻要稍微相處,他也能明白自己手中的這位雲悠明顯有問題。隻是他並沒有拆穿,他沒有詢問這位與雲悠有著相同麵容的少女叫什麽名字,隻是減少了與她的交流,依舊用雲悠的名字稱呼著她。

  從奧威爾的船上帶下來的一切東西都有其獨特的寶貴性,包括這位…雲悠。

  也許是自欺欺人,看著乖巧的坐在一邊,披著自己的外套瑟瑟發抖的少女,屏蔽了那些焦慮心虛和愧疚,尤爾的心中有一絲淡淡的滿足感。仿佛這才應該是雲悠應該有的模樣,或者受,這才是他希望雲悠應該有的模樣。

  他的信息被第一時間傳遞給皇室,與軍艦一同回到帝國後立刻受到了皇帝的召見。皇室召見是不可以帶著外人一同進入的,所幸皇後與陛下一向琴瑟和鳴伉儷情深,她最善解人意,一同召見了雲悠。

  “你們去談自己的事情吧,雲悠先放在我這裏,我給她檢查檢查身體。”皇後的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她溫柔的看著自己的丈夫等待著她的許可,於是皇帝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

  “辛苦了,皇後。”

  看著皇後招招手,親昵的牽起雲悠將她帶到自己的身邊,說著“好姑娘,你受苦了”款款離開,皇帝與他一起坐下:“說罷,怎麽回事。”

  “陛下,與我傳回的信息相同。”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了那塊木片和實驗記錄紙頁:“奧威爾並沒有覆滅。”

  茲事體大,這並不是適合兩個人單獨討論的問題,隻是同樣,這件事情現在不適合鬧得人盡皆知。皇帝稍作思忖,他將尤爾的東西留下:“事關重大,等人到齊了一起說吧。”他輕輕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回來之前我已經召見了其他幾個人,等他們過來了一起說吧。”

  尤爾應了一聲。

  新皇登基不過是五年,綿延了幾百年的前朝一朝不死,他就心神難安。他是經曆過奧威爾的統治的,無論教科書上如何說前朝信奉超自然能力並以此治國的舉動多麽可笑,他卻明白,這隻是洗去前朝皇族身上神性的一種方式。

  他親眼見過能操縱水火奮戰的將領,也領教過那些所謂的超能力有多麽可怕。

  朝代已經更迭,哪怕曆史從不走回頭路,但人民卻是一如既往的愚蠢。短短十五年,新的一代還沒有長大成人,還有人相信著前朝皇室是真神降臨,奧威爾的皇室還有人活著,如果他要複辟,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糾集到一幫圍觀神降,想要從龍的人。

  這可真是……

  厚重的雕花實木大門從外麵被拉開,地毯消去了腳步聲,尤爾站起來,向走近的各位元帥和各部負責人問好。

  “都到齊了吧?”皇帝掃了一眼:“那就開始吧——尤爾,講講詳細情況。”

  ·

  雲悠從沒想過有一天竟然會走進特裏爾的皇宮,被皇後牽著踏出的每一步都如同踏在雲端,她跌跌撞撞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皇後回頭看了她一眼,用手中的絲帕輕輕擦拭她額頭上的汗水,輕聲安慰:“別怕孩子,那些你害怕的東西已經威脅不到你了。”

  她動作輕柔,絲毫不在意自己身上還有沒幹的營養液,頭發也板結在一起。四五二突然有些發酸,印象當中似乎從沒有人對她做過這些,黑色的頭盔和將全身包裹的製服讓兩人之間的接觸充滿了滑稽感,最親密也不過互相敲一敲頭盔。皇後麵容慈愛,聲音溫柔,她覺得這大概就是女神的模樣了。

  在皇後的牽引下,她順著樓梯一路向下,最後來到一間看起來像是醫務室的地方。

  四五二突然本能的排斥起這個地方來,盡管它明亮,設備齊全,精心布置,但她卻沒來由的覺得冷。

  “請躺上去吧親愛的。”皇後指著那張病床,笑容不變:“別擔心,隻是個身體檢查。我們很快就上去。”

  原本跟隨著皇後的人不知何時換了一批,但四五二也不能確定,她們穿著相同的衣服梳著相同的發型,連妝容也相似的可怕,如同戴著另一種類型的頭盔。

  “去吧親愛的,別讓我等了。”皇後輕輕的推了她一下。她依然如女神一般溫柔,動作如同朋友之間的提醒。不知是否是燈光作用,皇後的溫柔似乎蒙上了一層猙獰的色彩,如同入夜的蘭若寺,等待著血祭的旅人。她伸出手指了指病床的方向:“我們的時間很緊急呀,這隻是一個普通的身體檢查。”

  “如果你願意配合,我想我們很快就能結束。”

  侍女們已經分散開來,完全將門的方向擋住,驚懼之下四五二覺得自己全身都如同過電,她顫抖的欲蓋彌彰:“.…..我什麽也不知道。”

  “沒什麽,我沒指望你能知道什麽。”說著,她牽起四五二,如同牽引著她離開主殿時一樣,將她帶到了那張床前:“所以你隻需要告訴我,你的家在哪裏,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看著正從一邊的托盤中拿起一隻針筒的皇後發起抖來。如同一隻濕淋淋的豚鼠麵對蝰蛇,皇後被她的反應都笑了,她梳理了一下四五二有些淩亂的頭發:“別擔心,親愛的,隻要你願意配合,我們隻是簡單地做一下身體檢查。”

  “而且我想我無論如何都要告訴你一下,親愛的。雲悠,她是不會說出什麽也不知道,這種模棱兩可的話的。”皇後聲音放低了,她來到四五二的耳邊:“告訴我,你為誰效忠,我的龍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