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凱從自己的包裏掏掏掏，最後掏出了一頂造型如同古早地球時期海盜船長的的三角帽, 邊緣和頂端還有做舊的痕跡, 帽子側翼有一處明顯的點狀破損痕跡, 應該是曾經有過一枚帽針。他一下扣在自己的腦袋上，帽子有點大，扣下來直接蓋住了一隻眼睛, 他隻能把頭再昂高一點，用另一隻眼睛半眯起來看人。

  這乍一看有些睥睨輕蔑的姿勢竟然意外的適合斯凱, 慵懶而暗含危險的眼神, 配合著他嘴邊若有若無, 說不出是嘲諷還是善意的笑, 雲悠恍惚了一下，她下意識的覺得也許這樣的斯凱才是更偏向真實的。

  緊接著她就看見斯凱用腳尖給自己麵前畫了一條線，然後彎下腰，換上了一副銅臭味十足的笑臉, 搓著手：“請管理一下自己, 不要讓你的目光超過這條線，因為我已經因為長得太好看被關了起來, 不想在這裏還有人被我的美色迷惑。當然啦, 你非要看也不是不行，盡管拿一些之前的東西來交洗眼費, 畢竟我這麽好看。”

  雲悠：……：）

  再見。

  斯凱跟了她一路, 一直到兩個人站在同一架高速飛船之前, 雲悠拉住了打了個哈欠就想上船的斯凱：“你想好了嗎？”她問：“這次很危險,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所以你要想好。”

  “噫！那你跟博士的保證看來都是鬼話了——嘖嘖嘖，真是叫人傷心。”說著，他掐著嗓子學起來：“我答應！我答應你！”

  雲悠，拳頭咯咯響：“再說一遍我聽聽。”

  “說哪了——哦，說到這次很危險了。”他話題轉的飛快，仿佛剛才的事情都沒發生一般敷衍的點頭：“那看來我需要一個保鏢。”

  他上下打量雲悠，如同主婦挑剔洋蔥一般，最後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我看你就挺不錯的——我想，也許你需要一個專人飛船駕駛員？”

  一手將帽子推高，他兩隻眼睛彎成新月。像是被這抹笑意感染，雲悠也笑起來。心中最後一點不安也飛走了，她放下拳頭，用同樣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遍斯凱，其中幾次露出類似“看不上”“不滿意”的眼神，讓斯凱展示自己的駕駛資格證，裝模作樣的驗證了一番。確認無誤後，終於點了頭：“看起來還不錯，我決定雇用你啦。”

  “那行。”斯凱率先上船，艙門進了一半，突然又退出一步來搓著手：“老板，那工資怎麽算呀？”

  你太入戲了吧！

  雲悠無語而鄙視的看了一眼斯凱，上趕著兩步掏出棍子頂在他腰上：“沒有。”

  她凶凶地一把擼掉斯凱的三角帽扣自己頭上，那頂帽子實在有點大，直接把她眼睛給擋嚴實了。雲悠努力抬頭，更凶的說：“你現在被我挾持了，現在趕緊開始工作。”

  “哇！變臉這麽快的嗎！那行吧，大爺你留意腳下，咱們要上梯了。”他舉起雙手走進船艙，在駕駛位坐下之前，扭過頭提醒綁匪：“那大爺，我可柔弱著呢，你要注意好好保護我別讓我在贖金到達之前被撕票啊。”

  雲大爺哈哈一笑，飛船啟動了，她也非常土匪氣的坐到斯凱的旁邊，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雙腿架起來放在操作台：“放心吧！”她拍拍胸脯：“有我呢！”

  ·

  已經行出好幾光年了，雲悠在與斯凱駕船開了半天的時候突然從椅子上躍起的。原本半夢半醒之間她都快盹過去了，意識說不上模糊或者清醒，隻是感覺光都有了觸感。腦海中的種種念頭都變得溫暖而柔和，忽明忽暗，然後又一個念頭突然刺眼，脫穎而出。

  她想起自己的手上還有特裏爾帝國給上的身份芯片。

  這如同一根尖刺戳破了泡泡，溫暖迅速冷卻，光明瞬間熄滅。她大腦還沒完全清醒，從椅子上飛起來好像裝到了什麽東西，沒站穩踉蹌了兩下，茫然看了看才站直。

  不知為何斯凱捂著下巴蹲在一邊，像犯了什麽說不出口的錯誤一樣眉頭緊皺，一雙控訴的眼睛裏還有一些生理眼淚。

  雲悠愣了愣：“你怎麽了？”

  “...我覺得我的下巴肯定歪了。”他鼻音濃重：“跟你說了我是柔弱者！你能注意點不？”

  柔你大爺。

  沒心情玩角色扮演的雲悠直接提起柔弱者的後領子把他拎到駕駛座上坐好：“我想起來我手臂上還有之前種下去的身份芯片，那東西肯定有追蹤功能，我之前也忘記了，現在要趕緊取出來。”

  她看著斯凱眼睛一下瞪大，緊接著就眉頭緊鎖起來，心裏更是一慌——這一看就是之前也沒怎麽想到的表現呀！

  “你有話等等再說，現在先要把我們可能已經暴露了的消息傳給其他人，我來聯係博士，你去聯係艾倫——”

  斯凱揮了下手，趕蒼蠅似的。

  “這樣就完了？”他壓低聲音，兩隻眼睛成了準鏡，準星對準雲悠：“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其他的還沒想到，現在最重要的就是——”

  “很好，既然你還沒有想到，那我倒有話想說。”他站起來，一步一步走近。看著雲悠一臉沮喪懊惱低下頭，他伸出一隻手拍在他的腦袋頂上，彎腰俯身，低聲道：“我希望你能記住一件事情雲悠，不多，就一件。”

  他聲音更低：“那就是，我雖然打不過你，但是我的腦袋真的很好使，真的。你想不到的東西，我隨隨便便就能想到了，就比如現在。”

  “什麽？”雲悠斜了斜眼睛：“你跟他們聯絡過了？”

  “不是啊。”斯凱一邊笑一邊把雲悠的腦袋揉成雞窩後飛快地跑遠，他站在駕駛室門口快樂地說：“你的芯片在上飛船之前我就已經拿掉啦，恭喜你特裏爾帝國的雲悠小姐，你現在又變成了一個愉快的黑戶！”

  說完，他飛身而出，餘光瞥見雲悠已經拿起了放在手邊的保溫杯一把帶上門，看著一聲巨響後合金門上出現的一個巨大凹陷，距離自己的臉大概也就隻剩兩根手指寬那麽點距離，心下立刻決定，最近幾天暫時不要出現在雲悠的麵前了。

  他按了按心跳劇烈的胸口，喘著氣，有點後悔自己沒把最後兩天的“生命原液”打完就衝動的跑出來了。

  ·

  室內，雲悠氣得咬牙。她把變形的保溫杯撿起來，找到掃帚拖把抹布開始打掃的時候突然一頓。

  不對呀。

  她突然反應過來了。

  斯凱怎麽會拆特裏爾的芯片？

  ·

  特裏爾帝國內，協會裏的Omega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麽渴望回到協會內部。曾經總覺得那扇巨大而森嚴的門隔絕的是自由與家人，沒想到那扇門也將一切危險隔絕門外。

  他們是花朵，就應該生活在溫室之中。

  珀西的腰腹受傷，頭頂也綁著繃帶，他靠過去輕輕撞了柯麗亞一下：“誒。”

  柯麗亞沒吱聲，珀西也不管她，繼續自顧自地說：

  “那，那個誰，啊…咱們，就不管啦？”

  柯麗亞閉上了眼，這個意思就是拒絕交流。

  其實珀西自己也很清楚，他們已經管不了了。雲悠沒有與他們一同回來，也沒有發現她的屍體，一起行動的斯凱也消失了，最好的結果就是他帶著雲悠遠走高飛。這也是兩人最相信的結局。

  回到他們的房子，珀西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雲悠曾經住過的屋子，當他發現柯麗亞和他做出了相同的舉動時突然笑起來。

  “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他輕鬆地說：“你看，我們獲救的時候，你父親來接你，我家裏人雖然過不來但是都是又發視頻又打電話又寄東西，還說現在就啟程過來看我，要是她也在的話那可怎麽是好呢。”

  雲遊的家人，夥伴，朋友，與這裏，與這個帝國格格不入。她在這裏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柯麗亞輕哼了一聲，她攏了攏自己的爸大夏天給她帶過來的一條薄圍巾，上麵的圖案還是她不太喜歡的卡通形狀，抬高了頭像一隻驕傲的小天鵝：“我可不為她難過。”

  她是雲。一個漂亮溫暖的玻璃房子，是留不住雲的。

  生死相托之後，幾個人都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感，柯麗亞踱著步子走到珀西麵前：“給我吧，之前那個消失儀，我再改一改。”

  她眼裏的期待與笑意一閃而過，珀西仿佛捕捉到了什麽，他的嘴也咧開：“好好，那你先去改，到時候…”

  他沒再說下去。

  兩條相交線確實在一瞬交匯之後又會各歸其位駛向遠方，給彼此隻能留下懷念，誰也不能帶走或留住對方。可是誰也沒有規定他們和雲悠之間隻能做直線啊，沒準他們是sin函數和cos函數圖像呢，指不定什麽時候，她就又會漂漂亮亮的出現在他們麵前了——可能還是跟她的網友一起。

  柯麗亞掃了他一眼，很輕的笑了一聲。她用圍巾擦了把汗，手裏握著消失儀噠噠噠的上樓去，珀西也擼起袖子進了廚房。

  為了到時候能有力氣一起去把改良版消失儀還給雲悠，大家都要多吃點飯才行啊。

  揉著麵團，珀西罕見的沒有全身心的投入烹飪，而是不自覺得想到了其他的問題。

  他想起了之前柯麗亞小聲告訴他的那句話。

  那是所有人剛剛獲救，柯麗亞從她爸爸巨大的擁抱中呼吸困難，好不容易掙脫之後又被希伯來昂元帥打上了一條薄圍巾。

  這可是大夏天啊。

  可能是柯麗亞一臉抗拒，他一邊努力地把結打好看點，一邊皺著眉頭小聲嘮叨：“剛獲救的人都要披一張毯子安撫！現在太熱了要捂起痱子——你就拿圍巾將就一下！”

  他還想說點什麽，部下神色匆匆的靠過來遞給他什麽東西，元帥點點頭，拍了拍柯麗亞的肩膀囑咐她不要把圍巾拿下來就走了。

  柯麗亞雖然一臉嫌棄，穿著單薄圍了條圍巾一頭汗，卻最終還是沒把圍巾拆下來。

  “那不是爆丨炸丨物。”她極小聲的告訴珀西：“我方才看見一眼，說是他們已經把那把傘拆開了——裏麵不是爆丨炸丨物。”

  那會是什麽呢？什麽跟鍾表似的還滴滴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