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作者:使魔幽夢      更新:2021-04-01 03:58      字數:3626
  雲悠看著那張薄薄的紙沉默了許久。一頁紙看了十幾分鍾後才抬起了頭。她的雙眼閃閃發光,燃燒著希望與戰意, 那種蒸騰的氣勢從瞳孔一路燒遍全身, 她的目光都染上了滾燙的溫度, 伊紮克仿佛被灼傷了一般飛快的避開。

  “博士。”她走上前一步拉住伊紮克的手臂,似哀求,似撒嬌, 似宣告,她搖了搖手:“我要去博士, 我一定要去。”

  伊紮克不看她, 雲悠跑到麵前他就把頭瞥到另一個方向。幾次來回之後, 伊紮克妥協了。

  “我不想讓你去。”伊紮克僵硬的說:“我不想讓你主動去招惹麻煩, 你知道的,尤其是這種……這種,你我都難以捉摸的,充滿危險的麻煩。”

  “但你是我帶大的孩子, 所以我知道就算我不同意, 你也會去。”他溫和的眼中看起來有些哀傷,裏麵聚了眼淚, 這讓他覺得有點失態, 飛快地用手背擦了一把。

  “我不會鼓勵你去的,永遠不會。但如果你一定要去, 那我要你向我保證, 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雲悠的眼睛一下發光, 她如釋重負, 緊接著雀躍差點把伊紮克抱起來歡呼。

  “我答應!”她大聲說:“我答應你!”

  伊紮克看著雲悠一陣風一樣的跑走,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帶著無限的愧疚與濃得化不開的哀傷,直到雲悠的身影消失後的很長時間,他一直都保持著這個姿勢,如同成了一尊雕像一般。

  白大褂裏有一張被捏的皺成廢紙的,與雲悠拿到的那份有所不同的報告單。那是一張手寫單,是最初解析得出的,沒有修改過,甚至沒有被錄入數據的原版分析結果。他手伸進口袋裏,將原本就因為大力揉捏變得褶皺發軟,幾乎都開始掉下紙屑的報告。

  伊紮克的目光如同錐子一般,一下一下的鑿在每一個字上,恨不得讓這張紙在他的目光中化為灰燼。這不是他第一次閱讀這張手寫單了,伴隨著又一次的閱讀,他的手又一次捏緊,在上麵留下新的折痕,許久之後才僵著手緩緩鬆開有些發白的關節。

  深呼吸一次,他將那份文件再次疊好,放進了口袋。

  他還沒有想好,應該如何處理掉它。

  ·

  【他與雲悠從沒有在這類問題上互相隱瞞或欺騙過彼此】

  伊紮克破例了。

  ·

  雖然說是要啟程出發,但雲悠在收拾好行動必需品之後卻並沒有馬上行動,而是在房間裏坐了下來。

  她此時心正在突突的跳,一下又一下的撞擊在她的肋骨上,讓她不得不用手稍微按著胸膛不讓跳的過猛的心髒衝出去。心髒的運動過於猛烈讓她產生了頭重腳輕的眩暈感,這是她不得不放下手上的東西坐下來休息一下。雲悠幾乎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感覺,這讓她覺得很奇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走路就像飄了起來。

  她的眉頭從收拾好東西坐下後開始就沒有鬆開,胸腔裏心髒正猛烈的跳動,如同一個抽水的泵,每一次都抽丨出各種各樣的情感,它們如同櫥櫃上打翻的油鹽醬醋混在一起。並非興奮,並非恐懼,並非疑惑,並非退縮,在最初的驚喜冷卻後,其他情感後來居上,每一種都在極力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她像個天天買彩票的人突然有一天被告知自己真的中了大獎,驚喜之餘迅速做出了“辭掉工作”的決定之後,就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了。

  伊紮克說的沒錯,這次的危險是難以捉摸的,它不像曾經麵對過的每一次,敵對的雙方建立在互相了解或者互相不了解的基礎上,基本的條件是對等的。對方能夠研製出專門對自己具有針對性的毒素,那麽至少對於她,不說是了如指掌,自然是略知一二的。

  可她一無所知。並且已經做好了,在一無所知之下憑著一腔孤勇衝鋒陷陣。

  “既然你這麽苦惱,那不如放下這回事,咱們一起征服星辰大海多自在啊。”

  她下意識的回答:“那怎麽行…”

  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嘴裏這麽說著,身體先一步有了行動。她的桌邊擺著一個裝飾用的石雕,她抄起來就砸過去。低垂的眼睛這才隨著石雕被投擲的軌跡一路追過去,看見了單手擎住石雕的斯凱。他身上的皮外傷已經快痊愈了,但內傷還沒有恢複完全,硬接下這一擊現在立刻就白了臉。

  他臉太白了,痛苦卻硬撐的神情太有感染力讓雲悠都忍不住難受起來。她趕緊站起來想要去攙扶著為虛弱的小白臉,被斯凱不滿的推了兩把後想了想,把自己剛才坐的凳子被他搬過來。

  雲悠比斯凱矮小,坐凳喜歡有靠背可以把腳踩在地上,甚至可以稍微低一點,顯得自己好像因為個太高了凳子上坐不下。斯凱比她高,腿也長一些,平時喜歡把腳踩在桌上或者翹著腿。他略帶嫌棄的看了一眼雲悠的小板凳,如果坐在這張凳子上,他覺得自己會被折疊成三截了,呼吸都困難。

  “不用了。”他飛快的擺手:“我站著就好。”

  行,你願意站你站著。雲悠一句也沒客氣,頭一點就立刻坐下了。坐下後還不忘提醒一句:“不要悄沒聲的進來,我正在想東西呢怕一時失手打死你。”

  這樣一句與挑釁無異的話,被她這樣一說竟然顯得無比認真和真誠,讓原本剛想回懟的斯凱把早就打好的腹稿在咽下去消化。他翻了個白眼把(手感五十斤的)石雕扔到一邊,甩了甩手:“敲了二十次門也沒見有人給我開,我一想這不是我的船嗎我就進來了,然後就看見了這麽一副又有什麽事情快把你給為難死了的樣子——說吧,什麽事?”

  雲悠想了想自己到底因為什麽事情快被難為死了,想了半天,答案是沒有。她並沒有被為難,隻是心情突然沉重,仿佛心髒都變重了讓她需要好好調整一下身體狀態而已。也許應該從什麽地方開始下手確實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這種事情隻要開始下手做了,就像挖土豆一樣,順著莖提起來,就能從土裏拉出一大串。

  不用告訴他了。

  “沒有事情為難我。”她照實說,之後又補了一句更真的真話:“而且如果真的有什麽事情把我難住了,我覺得你可能也幫不上什麽大忙。”

  斯凱一下炸了。

  “什麽叫幫不上大忙?小東西你可有點良心吧!”

  他眼睛瞪得老大的一把扯掉了綁在頭上的紗布,嘴裏開始爆豆子,一樁樁一件件,從雲悠和伊紮克大意輕敵被帝國抓走開始說起,重點突出自己如何在背後運籌帷幄,在敵人眼皮子底下大玩燈下黑,摸進防火牆製造鼠疫,救出伊紮克,又在孤島上如何一人勇闖敵血,拚死救出雲悠。

  他聲聲哀歎字字泣血,真是聽得男默女淚,同時讓雲悠感到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暴擊。

  她從桌子上拿起一個蘋果一把塞進斯凱的嘴裏:“好了,好了。”她迭聲:“閉嘴吧,我怕我等等刹不住打死了你。”

  被蘋果也得快翻白眼的斯凱把蘋果拽出來的時候覺得自己的門牙都差點被崩掉,泄憤一般的哢擦了一聲蘋果,他揚了揚下巴:“你什麽時候出發?”

  “盡快吧。”

  “那行。”他三兩下把蘋果啃完,果核空投進垃圾桶,一臉凝重的過來拍了拍雲悠的肩膀:“你多保重,一路順風。”

  說完就走了。

  這次換成雲悠有點懵逼了,她還以為斯凱會說點什麽別的話出來。看著肩膀上剛才被拍塌下去的痕跡,雲悠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心裏莫名其妙的沉重和複雜好像被這兩下給拍掉了,她覺得身上輕了許多。

  果然,斯凱就算沒什麽用,光說點俏皮話也能讓人心情變好。

  ·

  到出發的時候了。雲悠再次檢查自己的武器裝備,必需用品,確認無誤後輕裝簡行,打算光明正大的開走一架改裝過的高速型飛船。

  路上,她碰見了斯凱。經過他的房間時正好碰上斯凱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從房間裏挪出來,看見她的時候也隻是一副困瞎了的樣子點了一下頭。他也一身打算出遠門的打扮,旁邊還拎著一個半大的武器包。

  雲悠在前他在後,兩人的距離並沒有加大,腳步聲與斯凱拖行自己行李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雲悠忍耐了幾秒後轉過去:“你能把你的東西拿起來嗎?拖著走難聽死了。”

  斯凱吊著眼睛:“不能,你當我跟你一樣?這麽重的東西怎麽拿我是柔弱者!”

  柔你——

  雲悠憋了憋,運了兩口氣。這兩天她和斯凱夥伴感情的‘蜜月期’已經過去了,兩個人又已經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曾經的相處模式。

  她自然而然的選擇了自己最拿手的解決問題方法:“聽好斯凱,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現在就自己把包拿起來走,第二,我教你怎麽把包拿起來走。”

  聽著雲悠手指捏出咯咯的聲音,和漸漸走進自己的步伐,斯凱如同往常一樣做出了最明智的決定。自詡“俊傑”的斯凱怎麽可能不識時務,他立刻抱孩子一樣把行李包在懷裏,臉上一臉嬌羞嗔怪:“不要那麽大聲說話嘛,多嚇人呀!”

  多嚇你——

  再次提醒自己不要浪費時間,雲悠深吸一口氣轉身繼續往前走。身後的腳步聲亦步亦趨的跟隨,她忍不住問了一聲:“你也出去?”

  “是啊,我認命了艾倫當代理船長,畢竟太無聊了嘛。”

  “你不養生了?”

  “太無聊了嘛,等我回來再養——對了,你打算去哪呀?”

  還沒有章程的雲悠搖了搖頭:“沒想好,但是想先出去,敵暗我明,留在這裏不太好。”

  “誒喲,那咱們正好同路呀。”斯凱語氣誇張的驚喜叫喊。

  雲悠轉過頭去,本來想看看他是不是誠心找茬,結果隻看到真誠的喜悅,於是又提醒了一遍:“我說我沒想好。”

  “我知道,我聽見了。”斯凱說,他依然吊兒郎當的,懷裏抱著的包夾到腋下,閃電般的出手拍了一下雲悠的頭頂:

  “我沒說謊,我也沒想好,所以正好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