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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飯時間在有驚無險的氛圍中過去了。有趣的是，明明剛剛還對月夜笑臉相迎勾肩搭背，一到餐桌上九條政忠就立刻回歸原形，很自然地從廚房裏拿出了罐頭，對散發著香氣的飯菜無動於衷。同樣地，九條千鶴和廣原博文也和早飯時一樣，給自己盛了午飯，廣原博文反而吃得比早上還多。看來剛看完慘死的屍體這件事，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食欲。

  月夜一邊看著眾人的樣子，一邊偏過頭問道：“式，收獲如何？”

  “基本沒有，我們討論了十五分鍾的貓。她是標準的大小姐，禮儀得體，措辭禮貌，舉止大方。”兩儀式看著對麵桌子的九條千鶴，“難以想象九條家的黑道公主居然是這個樣子的。”

  “聊聊貓挺好的，這才符合你們這個年齡的可愛女孩子的樣子嘛。”月夜聳了聳肩，“難道黑道公主就該是滿嘴髒話成天打打殺殺？那照這麽說你也是不合格的黑道公主。”

  “新的投票還是要投新場地嗎？”兩儀式臉一紅，連忙轉移話題。

  “你不說我差點就忘了。”月夜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沒錯，新場地。”

  也許是因為九條家人數減少了的原因，這一次的投票結果居然讓月夜如願解鎖了新場地。按照主辦方發來的郵件來看，餐廳左側走廊盡頭的門已經被解鎖，今後可以用手機自由出入。同時，日下公一的房間將會被封閉，強行闖入者將會按犯規處理。

  “哎呀，在下的一部分化驗器材還在那裏呢。”廣原博文推了一下眼鏡，“這下可有點麻煩啦。”

  “醫務室裏應該有備用的吧？”坐在他身邊的熊山毅說道，“飯後我護送廣原先生去取吧。”

  “那就有勞您啦，熊山桑。”廣原博文笑眯眯地點點頭。他本身長得就有些陰柔，嗓音也比較中性，這種有些輕佻的語氣由他使用出來很合適。

  “我說，式，你了解兩儀元紀這個人嗎？”月夜壓低了嗓音，“隻有他還沒有完成指令了。”

  “我的姑姑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因為她不想讓自己的家人牽扯到黑道方麵的東西，所以姑父對姑姑的身份也是一無所知。”兩儀式搖了搖頭，“應該是在我住院的這段時間裏，姑父出了什麽意外，所以爸爸才會把姑姑的孩子接回來。”

  “是這樣啊，我說為什麽我之前在兩儀家裏沒見過這個人。”月夜點了點頭，“沒關係，現在才剛過一點鍾，他還有足足六個小時來完成指令。”

  雖然餐廳裏勢力劃分得涇渭分明，但每一桌都在閑聊著，所以月夜也不怕自己的話被人聽見。不過，關於局勢的話題也就到此為止了。他夾起一塊鰻魚，開始與兩儀式和淺上藤乃聊起關於寵物的輕鬆話題。

  午飯結束後，月夜叮囑了一下安全問題後，就和二女告別，一個人去圖書室靜靜地等待著。兩點整，圖書室的門被人打開了，九條千鶴穿著一身白色的高開叉長旗袍走了進來。

  “午安，月夜先生。”

  “午安，九條小姐。”月夜放下了手中的書，“我從餐廳的茶吧拿了點鐵觀音，品質相當不錯，要不要嚐嚐？我對我泡茶的手藝還是挺有自信的。”

  “悉聽尊便。”九條千鶴坐在了月夜的對麵。

  “那我就獻醜了。”月夜打開了小茶爐，“九條小姐的這身衣服很漂亮。”

  “您是中國人，我自然要穿上中國的禮服。”九條千鶴微笑著說道，“您喜歡就好。”

  月夜笑著搖了搖頭：“談不上喜歡不喜歡的。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九條小姐穿的漂亮，我自然不會吝嗇讚美之詞。”

  “那我就多謝您的誇讚了。”九條千鶴點頭致意，算是行了一禮。

  九條千鶴五官很精致，皮膚也很白，黑色的長發在腦後紮成了一個發髻。她的身材雖然沒有多火爆，但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就足以吸引所有男人的目光。她本身就不矮，再加上高跟鞋，更顯得身材高挑。在月夜認識的女性中，也隻有源賴光能與之媲美。不過，她的氣質和源賴光差距很大。由於她自帶的那種凜然的氣場，哪怕九條千鶴一直是麵帶微笑，也有幾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九條小姐要和我說什麽呢？”月夜給九條千鶴和自己分別倒了一杯茶。

  “月夜先生，我不知道如何能獲得你的信任，因為我接下來說的話一定會讓您覺得匪夷所思。”九條千鶴輕輕地說道，“我想要讓您幫我，幫我殺掉我的父親。”

  月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但他的內心可不像他表麵上這麽平靜。九條千鶴的口氣淡定得不正常，讓他恍惚之間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就像說“今天晚飯我想吃壽喜燒”一樣，非常平靜說出了如此危險的話語。

  “為什麽呢？”

  “因為他錯了。”九條千鶴淡淡地說道，“父親他本意是把我當花瓶培養的。我從小就沒有接觸到家族的業務，在貴族女子學院中度過了童年和青少年。而後，父親又把我送到了東京大學學習醫學，希望給我最好的教育。等我明年畢業，父親就會給我安排工作。”

  “那您為什麽要……？”

  “因為他錯了。”九條千鶴重複了這句話，“足夠高的教育，讓我無法忽視父親做的一切。販毒，軍火，殺戮，詐騙，我的學位，我所接受的一切，都是由累累罪行所累積起來的。我所享受的生活環境，每一個角落都有鮮血的顏色。我為此和他吵過很多次架，但他從來都沒有正視過我的想法，也從來都沒有絲毫悔過的意思，反而越來越貪婪。”

  她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本來都已經想準備認命了，但這次意外，讓我看到了事情的轉機。”

  “天真，太天真了，九條小姐。”月夜搖了搖頭，“如果九條政忠死了，您想過怎麽收拾爛攤子嗎？”

  “勝先生應該有收編全市黑道的能力。並且據我了解，勝先生的手段一向很幹淨，毒品也是從來不碰的。”

  月夜說道：“收編也需要時間，並且哪怕勝先生手段再幹淨，收編過程中的打打殺殺也是免不了的。所以，您的意思是，為了阻止您的父親，您不惜讓全市黑道都被血洗一遍嗎？您厭惡您父親身上的血債，那您為什麽還想要讓勝先生身上的血債增多呢？”

  “可是，如果隻有一家黑道能統一秩序，那不就……”九條千鶴第一次加快了語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明爭暗鬥。”月夜打斷了她的話，“壟斷資本主義的結果我們已經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看到了，它最後引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那如果是壟斷黑道，您敢想象幾十年之後的結果嗎？勝先生的手段幹淨，那他的繼任者呢？他繼任者的繼任者呢？”

  “這……我……”九條千鶴愣住了。

  “您說您父親錯了，可您就是對的嗎？”月夜歎了一口氣，“您很善良，也很果敢，並且毫無疑問是個高材生，隻不過有些天真而已。或者說，您對您父親的怨恨影響了您的理智判斷，所以我不能答應您的求助。如果您的覺悟隻有這種程度，那我建議您還是去做個醫生比較好。”

  “誠然，我和您的父親立場並不一致，甚至可能會變成對手，但這並不是能讓我幫助您的理由。”月夜笑了一下，“當然啦，雖然九條千鶴小姐的求助被我一口回絕了，但如果是九條家下任家主的求助……”

  “您難道是要讓我去接手我所痛恨的東西嗎？”九條千鶴不快地皺起了眉頭。

  “兩儀家的下任繼承人是兩儀式，她是個善良的姑娘，也可以和你成為朋友。和平並非隻有一家獨大一種思路，存在即合理，小姑娘考慮一下？”

  九條千鶴的臉色幾經變換，最後回到了原本的微笑。她站起來，鄭重地朝月夜鞠了一躬，說道：“謝謝您，月夜先生，我會認真考慮您的提議的。”

  伴隨著高跟鞋噠噠的聲音，九條千鶴離開了圖書室。也許是一種巧合，月夜的手機就在此時振動了一下。

  “兩儀元紀，指令完成。所有的執行者都已經完成了指令，發令者已經被更換為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