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時間過得很快，約莫傍晚時分，鄭筱楓的額頭終於沒那麽燙了，盡管還是有些低燒，但好在暫時沒有繼續惡化的危險了。鄭筱楓緩緩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正倚在程如雪的身邊，原來她也睡著了，他怕吵醒她，所以一時間沒太敢動。

  不過程如雪還是很快從睡夢中蘇醒了過來，她睡得並不是很深，懷中人的氣息稍有變化，她立刻就察覺到了。

  “醒了？感覺還好嗎？”程如雪關切地問。

  鄭筱楓這回勉強直起了身，看了看自己愈合得還算不錯的傷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也沒有去問。“還好，謝謝。”

  從之前的“不勞費心”到現在的“謝謝”，鄭筱楓的態度又在不知不覺中有了一些變化。

  程如雪抿了抿自己早已經破皮的嘴唇，忽然笑了一聲說：“其實你沒必要和我這樣客氣。”

  鄭筱楓頓了一下，淡淡道：“我們之間……還是客氣一些比較好……”

  程如雪聽了，低下頭，不去看他。她伸手把水壺拿了過來，遞到了鄭筱楓的嘴邊。

  “喝點水吧。”

  鄭筱楓接過水壺，晃了一晃，感覺裏麵剩的水已經不多，大概也就夠四五口的量了。鄭筱楓猶豫了一下，沒有把瓶蓋擰開，而是遞了回去說：“算了，我還能再忍忍。”

  程如雪沒接，再次把水壺推到了他的嘴邊，道：“你在發燒，還是喝點水吧，你要是暈過去了，我可沒力氣把你背出去。”

  鄭筱楓再次陷入了猶豫，想了半天，問：“你喝了嗎？”

  “嗯。”程如雪有些過於簡單地回答。

  鄭筱楓這回點了點頭，仰起頭，輕輕抿了一小口。程如雪忍不住餘光瞟了一眼，但很快又把自己心頭的欲望壓了下去。

  “風沙還有多久才會停啊？”鄭筱楓問，程如雪聳了聳肩，：“你昨天不是問過一次了，可能還有兩三天吧。”

  鄭筱楓搖了兩下水壺，忍不住歎息著道：“你覺得我們能堅持到那個時候嗎？”

  “誰知道，反正……你不是不怕死嗎？” 程如雪苦笑著搖頭。

  兩個人一同笑著，不再說話了，以他們現在的力氣，已經不允許他們再做一些除了睡覺以外的事情了。兩個人就這麽一直並排坐著，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麽，夜幕很快再一次降臨了。

  接下來的兩天，兩個人大概都是在重複相同的事情，睡覺、聊天。鄭筱楓的體溫忽高忽低，這無形之中也在耗費著他的體力。第三天晚上的時候，兩個人靠在一起，都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了，嗓子疼到快要撕裂，連移動身子的力氣都快沒了。

  水隻剩下了最後一口，程如雪明明沒有發燒，卻看起來比鄭筱楓還要虛弱。鄭筱楓終於意識到了什麽，可能絕大部分的水都被他自己一個人喝掉了。

  霎那間，他忽然覺得很愧疚，程如雪對他的好越來越令他感到無所適從。

  “喂……”所以，這一次是鄭筱楓擰開瓶蓋，把水壺遞到了程如雪的眼前，“剩下一口，你喝了吧。你要是暈過去了，我也沒力氣把你背出去了。”

  程如雪笑了笑，眼神幾乎有些迷離地看著鄭筱楓，調整了好幾次呼吸，有氣無力地說：“我們之間……還是不客氣一些比較好……”

  鄭筱楓呆楞著，沒有接話，隻顧把瓶口往程如雪的嘴裏塞。程如雪奮力推開，氣息忽然就急促了起來。

  “算了，現在看來，我們兩個隻能有一個人活著出去了。”

  鄭筱楓徹底傻了，語塞了好半天才問：“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其實一直都在騙你……外麵的風……恐怕還要有兩天才能停吧……”

  “什麽？！”鄭筱楓驚了，頓時瞪大了眼睛，“那你之前為什麽說是三天？早知道這樣的話水我就再省著點喝了——等等……”

  話說到這兒，鄭筱楓的心裏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原來程如雪就是故意這麽說的，為的就是讓他不要在喝水這方麵有太大的心理負擔。現在基本所有的水都被他喝了，再頂過兩天也不是沒可能，可這樣一來，程如雪再想堅持下去幾乎就是沒什麽希望的事情了。

  原來她從一開始就想好了，為了鄭筱楓，她完全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你是瘋子嗎？為我這麽做值得？”鄭筱楓質問。程如雪沒有說話，以她的聰明她早就料到了，隻要她一開口，鄭筱楓立刻就會把水倒進去。鄭筱楓沒能得逞，深深地歎了口氣，隻好強行把水往程如雪的嘴裏塞。

  可誰知程如雪寧可讓水灑掉，也不願意張嘴喝一口，鄭筱楓看見有幾滴水灑在了地上，緊忙又把水壺收了回來。看來程如雪是鐵了心的不想活了，鄭筱楓這時候居然笑出了聲，心說：“她為的就是我這樣一個隻會把厄運帶給身邊的人嗎？”

  “大可不必，我可不想靠女人活著。”他自言自語地說。

  “這樣吧，隻要你把這口水喝了，我答應你一個條件。”思索良久，鄭筱楓忽然說道，“你不是一直反對我加入青雲會嗎？我可以不加入，但前提是你得活著。”

  程如雪聽了，無神的眼睛裏忽然有了亮光，毫無疑問，這句話正是她現在最想聽到的。

  “你說的是真的？你會不會騙我？”

  鄭筱楓就笑了，道：“信不信隨你。”

  程如雪隻是思考了一秒，便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不會騙我。”

  說著，她主動接過水壺，把最後一口水含在了嘴裏。

  鄭筱楓鬆了口氣，心說：“原來你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麽難騙。信我？那你可真是大錯特錯了，我隻是……我隻是不想接下來的幾天都和一個死人呆在一起而已……對，一定是這樣，肯定不是什麽所謂的關心……”

  想著，鄭筱楓不由得為自己的“聰明”感到高興，可就在這個時候，就在鄭筱楓以為自己的小伎倆已經成功了的時候，程如雪忽然做出了一件令他完全沒有想到、並且瞠目結舌的事情。

  隻見她猛然坐起了身子，把鄭筱楓按在牆上，嘴巴狠狠地貼在了鄭筱楓的嘴唇上。

  “嗯！”鄭筱楓叫著，大腦瞬間陷入了一片空白，他想要掙脫，雙手一直在拍對方的背，但程如雪用了很大的力氣，此時的他實在很難再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了。程如雪伸出舌頭，把自己口中的水一點點地送進了鄭筱楓的嘴巴裏，鄭筱楓不得不順從，否則水就要白白落在地麵上。很快，程如雪把所有的水一滴不剩地給到了鄭筱楓，接著她伸手掐了一把鄭筱楓的腰，生理上的條件反射迫使他把水喝了下去。

  而接下來，程如雪並沒有鬆開，兩個人的嘴巴就這樣一直緊貼著，時間過了好久好久。鄭筱楓的手在不知不覺中停止了動作，他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思考“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麽”上。程如雪的身體更是一動不動，似乎整個人陶醉在了此刻這神聖又甜蜜的感覺之中，這是兩個人的初吻，她多希望時間可以靜止在這一刻，直到永遠、永遠……

  十分鍾後，或許更久，她終於心滿意足地鬆開了他。她看著他迷茫無措的臉，忍不住輕柔又甜美地笑了。

  “筱楓哥，我喜歡你……答應我，回來吧，我相信我的愛給了值得的人……”

  程如雪說著，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剛才這一係列動作耗光了她最後一絲氣力。鄭筱楓傻傻地看著程如雪從自己的身上一點點地滑落，身體雖然沒有任何反應，但眼淚卻不知為何潸然流了出來。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鄭筱楓呢喃著，大腦已經陷入了徹底的混亂，“喜歡我？開玩笑的吧……我難道不是一個已經被這世界拋棄的人嗎？……”

  “程如雪，你好傻，我根本不值得你這麽做！”說著，鄭筱楓的情緒在突然一瞬之間爆發了，積壓了三年之久的痛苦仿佛找到了一個開關，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宣泄了出來，“程如雪！是我錯了！我以前告訴你這個世界是有希望的，是我錯了！我已經走在絕望的路上了，你就讓我一直走下去吧，為什麽非要拉我回去！拉我回一個明明就是不可能存在的地方！我告訴你，我就是要做一個壞人、一個惡人！隻要我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就再沒人能傷害得了我！像我這樣的人你居然也要喜歡，你可真傻！”

  他大罵著，痛哭著，可程如雪已經一句也聽不見了。

  最終，鄭筱楓也徹底力竭了，“撲通”一聲跪在了程如雪的身前，像個神智不清的精神病人一樣，一直呆滯地看了她好久好久。

  洞外的沙塵逐漸散去，似乎有一道陽光依稀照射了進來。陽光灑在兩個人的身上，帶來了一股久違的溫暖。

  隻是不知道這溫暖是否來得太遲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