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洞外天色昏黑，白天和夜晚也不見得有多大區別，不知不覺中，兩個人連對方的輪廓都不大看得清了，大體可以知道，夜已經很深了。

  時至深秋，天氣本就很冷，大風正起，這氣溫著實令人有些支撐不住。程如雪連打了五六個噴嚏，鄭筱楓也不知道聽沒聽見，總之對此無動於衷。

  程如雪不由得有些失落，吸了兩下鼻子，摟著自己的肩膀說：“記得上一次，也是在這樣的山洞裏，天氣很冷，是你抱著我入睡的。”

  鄭筱楓身子動了動，沉默了好一會兒，說：“我那時候年輕氣盛不懂事，饞你身子，是想占你便宜才那麽做的。”

  程如雪就笑了，笑聲中還略夾雜著一絲苦澀。

  “我不信。”

  “男人都這樣，你別不信。”

  鄭筱楓話未說完，程如雪忽然又打了好幾個噴嚏，風向似乎有了些許偏移，越來越多的風沙灌進了山洞裏，鄭筱楓尚且覺得冷，更不用說程如雪現在是什麽感受了。本來鄭筱楓還想讓自己再冷漠一些，可這一幕再一次讓他心軟了。

  遲疑了一會兒，鄭筱楓還是脫下了外套，甩到了程如雪的懷裏。

  “謝謝……”程如雪柔聲說。可她並沒有直接把衣服穿上，而是猶豫了數秒，提問道：“你也冷吧？”

  “我不冷，不勞費心。”鄭筱楓換了個姿勢，半躺在地上，使自己盡量蜷縮了起來，回答。程如雪沒有說話，直接走了過來，靜靜地躺在了鄭筱楓的身邊。

  “你又幹嘛？！”鄭筱楓頓時如同老鼠見貓一樣，緊忙往邊上挪了挪，程如雪接著靠了過去，伸手把鄭筱楓抱在了懷裏。

  “你非禮啊？！”鄭筱楓問，“以前真沒看出來你是個女流氓！”

  “少廢話，我可是好心，不要搞得我是壞人一樣ok？天這麽冷，你這樣挺一晚上，生病可都是小事！”

  鄭筱楓忽然腦袋一暈，這句話聽起來好像非常熟悉，當年把程如雪強行擁入懷裏的時候，他好像就是這麽說的。

  鄭筱楓想要掙脫，但程如雪把他抱得更緊了，麵對女孩子，他終究還是不太好意思發力動手。現在的程如雪力氣比以前大多了，如果不認真一些，他還真就沒那麽容易掙脫。好一會兒，鄭筱楓終於放棄了抵抗，無奈地歎了口氣，認命了。

  程如雪會心一笑，將外套均勻地蓋在了兩個人身上，枕著鄭筱楓的肩膀，一點點閉上了眼睛。

  “筱楓哥，這一次，讓我來溫暖你吧。”

  鄭筱楓渾身僵硬著，大腦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快睡吧，天很晚了。”程如雪又道，鄭筱楓不經大腦地“嗯”了一聲，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現在的他實在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這一次，讓我來溫暖你吧……”

  同樣的話在鄭筱楓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他的心中悄然複蘇。

  最關鍵的一點，這樣緊緊相擁真的令人感到很暖，鄭筱楓雖然不想承認，但這真的比頭鐵嘴硬要好受得多。

  “那就一晚，就這一晚，離開之後一定要和她斷絕關係，不能再叫她影響我了……”鄭筱楓想著，大腦逐漸陷入了昏沉之中。

  ……

  第二天。

  清晨，程如雪慢慢從睡夢中清醒，耳邊依稀仍有風聲。她揉著眼睛，一點點站起了身，將落在衣服上的沙子全都抖落到了一邊。鄭筱楓還沒醒，山洞外較昨天亮了一些，程如雪一邊伸著懶腰，一邊走到洞口，風沙稍有見小，卻沒有要停的意思。

  昨晚睡得很香，她已經好久沒睡過這麽好的覺了，如果這裏食物飲水充足，多留個幾天也未必是什麽壞事。想著，她發覺嗓子已經幹得有些發疼了，便又走回山洞裏，找到水壺，輕輕地抿了一小口。

  鄭筱楓還是沒醒，程如雪想問他要不要喝水，但又不太好叫醒他。鄭筱楓嘴唇已經幹到開裂，臉色看起來也有些慘白了。

  程如雪這時發現了鄭筱楓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太對勁，走過去一摸額頭，頓時慌亂地叫出了聲。

  很燙，毫無疑問他是發燒了。程如雪掀開他的衣角一看，原來許多傷口都已經有了潰爛的跡象。他的身體都在顫抖，而且是肉眼可見的那種，可見溫度已經非常高了。

  這下情況更加不妙了，如果不及時進行處理，鄭筱楓甚至會有生命危險。程如雪一時間心急如焚，地麵好像一口熱鍋，她好像是一隻螞蟻，連站都站不住了。這樣程度的慌亂，在她一生之中都沒有發生過幾次。

  程如雪連忙扶起了鄭筱楓的後背，一點點地往他嘴裏灌水，灌了大概三分之一，鄭筱楓忽然緩緩睜開了眼睛，虛弱地把水壺推開了。

  “我沒事。”鄭筱楓有氣無力地說著，看樣子居然還想起身。程如雪趕緊把他按了回去，說：“你別亂動了，能再睡會兒就再睡會兒吧。”

  鄭筱楓看了一眼洞口的方向，輕歎了口氣，說：“我睡了……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不會的。”程如雪緊忙打斷了他的話，強顏歡笑著告訴他，“我會把你叫醒的，我保證。”

  鄭筱楓沉默不語，沒明白程如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感到非常難受，冷、痛，想了一想，還是聽話地把眼睛閉上了。

  程如雪依舊很渴，但看了一眼剩下的水量，還是決定把它們全都留給鄭筱楓。等了一會兒，鄭筱楓好像又睡著了，程如雪沒有猶豫，轉身，徑直走進了山洞深處。

  沒有藥品，想要處理傷口就隻剩下一種辦法了，為了這個辦法程如雪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她自己的生命。

  “沙沙……沙沙……”

  走了大概半個小時，洞穴的角落裏忽然響起了些許熟悉的窸窣聲。

  程如雪循聲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那聲音戛然而止，躲在石縫裏的那東西看來是意識到了她的靠近。

  程如雪緊忙摒住了呼吸，動作更加小心了，她剛往出邁了一步，一道黑影突然從石縫裏竄了出來。那黑影越過程如雪，飛速想往洞穴的更深處逃跑，程如雪立刻飛身一撲，把那黑影穩穩地扣在了手心裏。

  “啊——”

  手心上的肉被咬了一口，可是程如雪並沒有鬆手，她一點一點地捏住那沙痹的肚子，緊張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放鬆。

  “筱楓哥，希望你不要被嚇到哦。”她笑著，步伐輕快地離開了。

  好在遇到了一隻落單的沙痹，不過遇不到，她是真的會回去和那沙痹大群拚命的。

  又半小時後，程如雪回到了鄭筱楓的身邊，後者還在熟睡，程如雪心說正好，這樣他就不用看見那“離奇可怖”的一幕了。

  隻見程如雪左手捏住那隻沙痹的頭，右手轉了個方向，把沙痹的尾部衝向了外邊。她把鄭筱楓的衣服解開，找到了那些潰爛的地方，而後居然把沙痹的屁股貼在了那些傷口上。

  那沙痹一開始還在掙紮，可很快它就像發現了什麽寶藏一樣逐漸安分了下來，隻見它在鄭筱楓的傷口上蹭來蹭去，似乎留下了什麽白色的東西。

  十幾分鍾後，所有的傷口都被蹭了一遍，程如雪隨手把沙痹扔進了外麵的沙塵暴裏。這回她終於可以安心地坐下來，至少一天之內，鄭筱楓的傷情應該不會有再惡化的可能了。

  數小時後。

  沙痹留下的那些白色東西忽然有了些許變化，隻見它們一點點脹大、撐破，一些細小的白色蟲子從裏麵鑽了出來。

  原來那是沙痹產的卵，這些蟲子就是沙痹的幼蟲。沙痹食腐，所以也有把蟲卵產在腐肉上麵的習慣，幼蟲孵化出來之後就地取食，可以極大地提高它們的成活率。

  很快鄭筱楓渾身上下的傷口上就爬滿了白色的小點點，那些蟲子大快朵頤，潰爛的地方開始迅速地減少。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辦法，而且這種辦法其實是有科學依據可循的，早在拿破侖時期，拿破侖手下的軍隊就實行了用蒼蠅幼蟲處理傷口的方法，後來這種技術經過不斷發展，直到十年前，也就是九八年，這種技術已經傳入中國，並取得了不錯的臨床成就。雖然這些學術性的東西程如雪是不知道的，但三年的沙漠生活已經令她對野外生存有了不錯的理解，如此困難的條件下能做出如此清晰的應對，除了程如雪應該沒有多少人能做到。

  換句話說，同樣的方法她也在自己的身上使用過。不得不佩服她，這種事可能很多大男人都接受不了，但她作為女生，卻從未覺得這些事有那麽的難以接受。正因人生沉重，所以堅強永遠都是人最寶貴的品質之一。

  見情況差不多了，程如雪便把蟲子從鄭筱楓的身上趕了下去，和之前一樣，一個一個全都扔進了沙塵暴裏。把這一切都做完，程如雪又躺回到了鄭筱楓的身邊，好像她才是男生，把鄭筱楓的頭緩緩靠在了自己的肩上。很快，鄭筱楓好像沒那麽冷了，停止了顫抖，程如雪再次看了兩眼所剩無幾的水壺，終究還是強迫自己放棄了喝水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