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藩屏
作者:端咖啡      更新:2021-03-23 06:30      字數:4068
  霍青也來南陽了?

  消息傳到南召樓,楊行趕緊從銅車中出來,準備前去拜見。

  霍青安頓在南陽盟主鄧叡的宛樓,這是最高的禮遇了。楊行在樓下稟明了身份,由鄧氏的人引著上樓。上樓後是霍青的人接待,正是有過幾麵之緣的陳小舟。

  陳小舟一副書童打扮。楊行在江夏作戰時與之打過交道,沒想到此人立了軍功之後,又回到霍青身邊,甘願繼續做一個書童。

  陳小舟待他熱情,引他入內時不停的發問。

  “楊兄被困地底一年,究竟有何奇遇,竟突破到了築基後期?”

  “我也說不上來...”

  “那黃鶴掌門的小女兒,當真與周氏千裏駒是一對?”

  “此乃他人私隱,我不知也...”

  “田靈居士隨花蕊夫人入蜀之前,和楊兄有過告別吧?”

  楊行狐疑的盯了這個書童兼小情報頭子一眼,這問題是越來越偏了。

  陳小舟輕咳一聲:“當年花蕊夫人布置九層幻塔擇徒,隻有田居士全部闖過,沒想到田居士在幻陣之道上竟有如此造詣!楊兄想必也是感悟頗深吧?”

  九層幻塔?楊行疑惑了,當時聚散匆匆,還未聽田靈提過。

  “楊兄留步,我們到了。”說話間,就到了霍青居室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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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宗子為屏,諸公為藩。”

  楊行入內,隻見一位老者來回走動,口中念念有詞,霍青則正經端坐,皺著眉頭,一副謹然受教的模樣。

  老者隻看了楊行一眼,就繼續侃侃而談:“當今帝君以霸道治天下,以西邑為京畿,是為內服,以天下為藩屏,是為外服。放諸南疆,就是秦氏族人守江夏,以為屏障;霍門主封南郡公,以為藩鎮。看起來是尋常封建,但有一點須得注意......”

  “南郡公這個稱號,包含了一個‘郡’字,帝君是否有意廢分封而立郡縣?或者分封與郡縣並立,派一個郡守來製衡霍山?否則不如幹脆叫‘南疆公’來得實在。若真是如此,設藩之後,就有削藩之憂啊!”

  “按韓先生之見,霍山的出路在何方?”霍青沉聲發問。

  那老者不答,含笑看著楊行的方向。

  霍青疑惑的轉過頭來,他剛才凝神思考,現在才發現楊行的到來。於是疑惑神色一掃而空,換之以豪邁的大笑:“是楊行來了啊!”

  楊行本想再聆聽一會兒,此時隻能可惜了,下拜道:“參見霍少!”

  霍青給楊行介紹:“這位是韓先生,我以師道相事。”

  楊行有些驚訝。這位“韓先生”看起來很老了,且身上並無霍青那樣的強盛氣息,當是與自己一樣的築基無疑,不知有何能耐,竟能做金丹強者的師傅。不過從他剛才縱論天下的言論看,這份見識之廣博,是很多人比不上的。

  “楊行參見韓先生!”

  “是霍少抬舉了,一介腐儒而已,談什麽先生?”老者灑脫推拒,“老朽不過是看多了書,走多了路,才得幾分經世之道聊以傍身。按黃鶴門田平道人的說法,我們隻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的同道之人罷了。”

  楊行聽老者提起師尊田平,訝然看了過去,卻見老者也正含笑看著他。

  “韓先生該休息了。”霍青揖手一拜,轉身摟住楊行,“走,我們出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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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出了宛樓,又出了內城城牆,來到人來人往的中城,市井之氣撲麵而來。這裏多的是連綿不絕的店鋪和川流不息的街市,到處可見屋宇相連、商鋪鱗次櫛比、商品琳琅匯集;街市中人來人往,穿著各異,一派繁盛富甲的景象。甚至有一座四層高樓,從樓頂垂下布幔,上書“此樓出售”,令人驚歎不已。在這裏,仿佛一切皆可買賣,一切皆有價格。

  楊行看得眼花繚亂。他上次進城正是半夜,之後一直滯留在清淨的內城,這是第一次見到繁華時的南陽,竟是一點不亞於霍山草市,甚至比戰前的黃鶴坊市還熱鬧幾分。

  霍青找了座臨街的茶樓。茶樓裏吊著許多木牌,上書各種勢力的招攬需求和各種修士的意願申請,這一點倒是和霍山草市很像。但仔細看去,多為“押鏢備寇”、“進山剿賊”之類的危險任務,和霍山茶樓發布的靈植、煉器、煉丹相比,風格迥異。這也能看出南陽平靜表象之下的動蕩。

  兩人坐下,從才結束不久的江夏之戰開始聊起。

  “我們打得雖不算順利,卻也無大的過錯,為何被霍同後來居上,竊取了帥位?”這是楊行,包括謝爭等人在內,最為疑惑的一點。

  霍青當然不肯承認是因為一個女人,沉吟著說:“戰場如賽場,奪勝即奪嫡,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父親的心思。如果霍山能一戰勝江夏,繼而定鼎南疆,則我的贏麵要大些;可先是周氏以陰謀困住父親,後有天使以陽謀結束戰事,南疆亂局未平,父親就要更倚重大哥一些。我就隻好讓位了!”

  楊行聽不太懂,但能感覺霍青是在推心置腹,關心道:“那霍少此番北上,是外放還是...”

  “我和羅宇一樣,也是去西邑進太學。”霍青笑道,“這可不是流放,說不定能拜化神帝君為師,有助結嬰也說不定。”

  楊行了然:霍青也是元嬰仙人的金丹子嗣,當然也有任子的機會;但又不解:霍山並非中原世家,和西邑也非一團和氣,此去能和羅宇一樣嗎?

  霍青笑著解釋:“你就這樣想,霍山是南疆的霸主,西邑則是天下的霸主。南疆的小勢力尚且要依附我們,我們又如何不依附西邑呢?

  這關乎到霍山的大略,楊行點了點頭,不再提及,轉而說起商隊滯留一事。

  “好像確實是桐柏山賊寇鬧得厲害所致。你別擔心,既然我來了,南陽就要即刻對商隊放行。不過商隊需要準備的太多,或許會晚個幾天。”說到這裏,霍青忽然臉現痛苦,揉了揉眉心,接著說道,“我則待過今晚,明日就會離開。”

  楊行擔憂的問:“霍少沒事吧?”

  “沒事,”霍青繼續揉著眉心,“老毛病了。”

  楊行想,霍青該不是修了什麽野路子功法吧?想到這裏,他心中一動,問起霍華的事來。

  “世事難料啊!”霍青談起也是感慨,不過臉上多了些難言的神色,倒沒有多少悲戚。

  長籲短歎一陣,最後楊行勸道:“霍少可要好好保重啊!”

  霍青笑了:“你還是多擔心自己吧!從以往的經驗看,你其實需要多一些熊牛穀那樣的曆練,或江夏這樣的戰事來提升修為。等你從洛陽回來,我也從西邑回來,我們還有並肩作戰的時候!現下的南疆,南有百越餘孽,北有桐柏山盜匪,兵事還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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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楊行分開,霍青徑直回了宛樓的居室。今日和楊行的這番說辭,不是他給自己找的借口,而確確實實是他對江夏之戰反複複盤、反思的結果。他已忘了當著父親的麵,要解除和蘇雅的聯姻,要和葉玉嬋結為道侶的任性,真真正正的看懂了奪嫡的底層邏輯。

  他知道父親已經將他放棄了,不是因為什麽兒女情事和聯姻問題,而是南疆形勢有了變化。

  蘇麗莎曾跟他透露過,霍山伐周氏,勝則他在霍同之上,成為霍山行仁義禮智信王道的一麵旗幟;敗則棄他而選霍同,繼續施行狡詐陰險的霸道。周氏雖然敗了,霍山卻未取勝,勝利是天使打下來的,是西邑帝君的意誌。更別說天使還曾表露過瓜分南疆、分拆霍山的意思,直到現在還占據著原周氏的江夏之地,在那設江夏郡,由西邑直管。

  宗子為屏,諸公為藩。南郡公是分封,是外人,是鷹犬;江夏郡是直管,是耳目,是手足,是身體的一部分。既然削藩仍有可能,那霍山就仍處危險之中。

  想到這裏,眉心又有刺痛,霍青打坐良久,方籲出一口氣,眉頭隨即舒展開。近期他腹中靈丹常有感應,每次都是眉頭如燒灼般痛癢,像要開條口子長出眼睛似的。這讓他想到結丹時看到的丹中嬰孩,就是眉心長著第三隻眼。

  這也許預示著他又有突破的機會了。看來北上去西邑不是一個太壞的選擇。霍青歎了口氣,想起父親的叮囑:修為是最重要的!若沒有修為,得到的也會失去;反之有了修為,失去的也能重新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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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如霍青所說,他離開南陽沒幾天,商隊就被放行。麟馬穩穩當當,銅車吱吱呀呀,驂騑呼呼喝喝,馱馬吭吭哧哧,商隊就這樣慢慢悠悠重新上路了。

  楊行一直待在銅車之中,他已對銅車的陣法和構造摸了個七七八八。銅車除四根梁柱為魂柱外,其餘皆為凡品,不值一提。以前沒見過這樣的銅車,現在一次出現許多輛,或許是剿滅周氏所得,說不定就是來自那地底法陣的百餘魂柱。

  魂柱威力巨大,可接引地煞為己所用,但弱點在於落地生根,行動不便。現在以銅車麟馬裝載,又以玄奧法陣勾連,則既得接引地煞之便,又無落地生根之憂。這銅車就是一個移動的法陣,一個可以以弱抗強、以少打多的大殺器!

  忽然,車輪停了下來,車外喧囂聲漸大。楊行探出頭去,見外麵已是人影散亂,不見遊曳的驂騑,隻聞馱馬啼鳴不止。他下得車來,靈識鋪散開去,就見隊尾方向煙塵陣陣,看不清來者何人;本應提前示警的驂騑和築基護衛已集合一處,正要結陣,這是強敵來犯的處置!

  該不會是南陽方麵不忿,真的派人假扮桐柏山盜匪來劫掠一番吧?楊行心中才冒起這個念頭,就見煙塵已到隊尾,將壓陣的南陽黃氏金丹卷了進去,很快丟出一顆頭顱來!

  媽的,真是敵襲!

  楊行還來不及反應,攻擊已打到隊首這邊。最前頭衛讓的銅車被從天而降的一柄巨劍擊碎,車中一團流光飛出,沒有絲毫猶豫,就朝遠處掠去。這是要獨自跑路!

  商隊中僅有的兩個金丹一死一逃,楊行也沒有了抵抗的打算,這裏離開南陽不遠,全速回奔一個時辰可到。可他沒有信心通過隊尾的煙塵,往其他方向也沒有把握,還有那把懸在空中的巨劍...

  用不著再思考,一支細鞭如憑空出現般擊打在他所立之處,“轟”的一聲將身子擊碎。這隻是楊行留下的分身,真身已鑽回了銅車之中。

  這熟悉的鞭子,這恐怖的金丹氣息,這分明是當年在迷霧中襲擊他的金丹敵人!可那人不是死了麽?楊行躲在銅車中驚魂未定,心裏又急又氣又恐懼。既然人死不能複生,那襲擊者肯定另有其人!

  躲了沒幾刻,銅車劇烈晃動起來,繼而“轟”的一下垮塌,車身散成碎片,魂柱掉到地上。楊行搏命般使出分身術,三個分身連同一個真身剛好占據四根魂柱之上,瘋狂吸收地煞轉化為靈氣,魂柱上空出現熊、虎、豹、鶴四個巨大的妖獸虛影。

  楊行不斷施放分身挨鞭,又不斷控製真身在魂柱上移動,不間斷的控製巨獸抵擋對方金丹,靈氣如流水般消耗光,任憑無窮無盡的地煞湧入身體,生成新的靈氣...

  即使是這樣,楊行也沒支撐多久,意識就告失守,就此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