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意醉酒
作者:萬裏以外      更新:2021-03-14 18:37      字數:3940
  說的這麽神,不就是一個算卦的麽?不過花無意幾次三番說的都是這世上的隱秘之事,而且知之甚詳,可見花無意這廝果然不是尋常之輩。即便是武功不高強內力不深厚,也是個江湖包打聽,江湖人稱“花大喇叭”的也說不定。

  我輕聲試探著喚了一聲:“花大喇叭……”花無意眉頭一皺,疑道:“什麽?”我笑道:“我是說柳一玄的玄門秘術果然厲害,不知道他是僧是俗,還是喇嘛?”花無意道:“柳一玄師承玄宗密門羽飛仙,這密門二字聽起來似乎與西域喇嘛密宗一脈相承,實則二者毫無幹係。這玄宗密門注重修真飛升之說,歸根結底是修道之士,算是道教一脈,喇嘛那肯定不是的。”

  什麽密宗什麽喇叭的,我漠不關心。我在意的是找到張萍萍,至於是楊雙簧還是柳一玄那是其次。我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生花,咱們這就動身去找楊……柳大師!”生花愁眉苦臉道:“少爺,我剛到此地,屁股還未著座,這一身舊傷還未愈合,現在出穀怕多有不便啊!”花無意道:“你也未免太過著急了些,不說生花這一身傷勢,單問你要到何處去尋那柳一玄?”

  我皺眉道:“花哥你不是說他住在青雲湖畔嗎?我們去那青雲湖畔,自然能找到他。”鼻子底下是大道,難道我不會問嗎?真是的。花無意道:“青雲山方圓幾百裏,你何處去尋?”

  啊?在我原來的世界中,青雲山是一座小山,山畔有湖,湖中無島,不過區區幾十裏方圓而已。原來此山非彼山。嗯,說不定是因為地殼變動,後來山變小了呢。我嘿嘿一笑,說道:“正要請教花哥!”

  花無意道:“你稍安勿躁,暫且在這多住幾日,待生花傷勢漸穩,讓他護你前去尋柳一玄。這段時日我會將他住處詳細講與你和生花,或手繪一圖,你倆按圖索驥前去即可。”我略一尋思,別無他法,當下點頭道:“就這麽辦。”

  穀中夏花燦爛,白雲悠悠,鳥鳴清脆,澗水潺潺。時光靜謐悠遠,世俗一塵不染。這應該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境界,但我這一介俗人卻仍覺得格格不入。人生格局有大有小,夢想追求有高有低,吃飯有肉,桌上有酒,難道不也是一種追求嗎?真是懷念以前最最平凡的日子,知己三五,把酒言歡,現在竟然連晚上的照明都成問題,更別罔論其他了。在這穀中我是度日如年,花無意是悶葫蘆一個,跟我不對脾氣,生花躲在內室療傷,我每日裏無所事事,隻好閑看花無意給我經書打發時間。花無意說也奇怪,經書給我之後任我自行揣摩,也不出言指點,果然是不以師傅自居。這經書經文其實並不很多,雖然晦澀難懂,時日一久,我也記了個七七八八。隻是記住歸記住,還是惘然不知其意。

  好歹挨了十幾日時光,我看生花的傷勢也漸漸好的差不多了,這一日我尋著生花,攛掇他道:“生花,這多日以來你日夜療傷,身子已經比沒受傷之前更為強健了,少爺我還有要事在身,不如我們抓緊出穀,去辦正事要緊。”生花本來便對本少爺言聽計從,這幾日身體漸好,更是無所顧忌。隻聽他道:“少爺,我這身體甚是硬朗,這區區小傷,原本算不得什麽。前段時間帶著傷勢略有不便,我怕萬一護不了少爺周全,我可萬死難辭其咎了。現下我傷勢大好,少爺要做什麽便放心去做便是。”我嘿嘿一笑,說道:“那我們就去向老花辭行。”

  尋了半天,竟然沒見花無意蹤影。問問啞伯,啞巴伯連比帶劃,手臂向空虛抱,張開大嘴,口中嗬嗬發聲。這是比劃了些什麽?還張著大嘴,難道花無意出穀吃人去了?不知所雲。這段時間的相處,令我對花無意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覺,好像他就是我在這個世界的親人一般。不告而別不合適,我決定等他回來當麵向他辭行。再說他不是應承將柳一玄的住處詳細告知,畫影圖形嘛,也還沒辦呢。

  風吹柳梢,斜陽西下,到了傍晚時分,花無意果然回來了。隻見他冬日古井般的臉上更顯得冷峻,手裏卻提著兩個大壇子。啞伯手腳麻利,早已取了碗筷,又上了幾個小菜,擺置整齊。花無意拍開壇子泥封,倒在碗裏,一時間酒香四溢,果然竟是兩壇美酒。

  花無意邀我和生花落座,斟滿了酒,說道:“這穀中飲食清淡,有食無酒,我與啞伯雖習以為常,但你二位未免不太習慣。”我充耳未聞,深吸一口氣,但覺酒香撲鼻,不由讚道:“好酒,好酒,花哥你武功高強,內力深厚,就連買的酒也香濃醇厚,真是好武功!”花無意道:“你終究還改不了你這不學無術的毛病,什麽武功高強內力深厚,咱這武學一道,一共分為十個境界,分別是……”

  我腦袋“嗡”的一聲,這花無意又要來這一套,我連忙打斷他:“花哥你說的一點都對,這武學之道我是一竅不通,花哥你也不用再解釋啦!良辰美景,不如我們先幹一杯!”說著我舉起酒碗,送到鼻端一嗅,隻覺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伴著酒香撲麵而至。

  我衝口說道:“桂花釀!”花無意道:“你武學修為一無是處,辨酒修為倒是勝人一籌!這果然便是南疆桂花釀,並不是咱們北方尋常喝的雜釀。這酒運到此處曆經千山萬水,北方存量極少,能在此處喝到此酒,真是比黃金還要珍貴!”

  我就服花無意這廝的一項本領,那就是他在吹牛逼的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吹牛逼。什麽酒比黃金還珍貴?桂花釀我又不是沒喝過。說到辨酒修為我豈止是勝人一籌,勝人三籌四籌也是我。我笑道:“這麽珍貴的酒花哥是從哪裏弄來的?”花無意把嘴一閉,牛也不吹了,給我來了死活不出聲。

  我嘿嘿一笑,說道:“此情此景,我禁不住要吟詩一首: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看著生花崇敬的目光,我思如泉湧,終於把後兩句也記了起來:“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生花表情從崇敬到愕然,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手中筷子都掉了一根,說道:“好詩,好詩,少爺你真是天縱奇才,以前你是塊璞玉被雪埋珍藏,現在經曆了磨難雕琢,終於露出鋒芒了!”

  我得意一笑,手往下頜捋去。突然間明白過來,這個動作都是電影中大反派捋胡子以顯得意之情,我又沒留胡子,捋個毛線?我中途變道,揉了揉鼻子,說道:“好酒!有酒且一醉,對酒當歌能幾回?幹!”一仰頭,碗中酒一飲而盡。隻覺這酒入口棉柔,口感醇厚,確是好酒。美中不足是度數略低,令我這喝慣五十二三度白酒的人稍覺有點寡淡。

  生花如同鯨吞牛飲,一口喝幹。花無意卻隻喝了一口,說道:“我不擅飲酒,不勝酒力,多飲便即醉倒。平日裏我是滴酒不沾,陪二位喝酒已是開了先例,今日我便隻飲一碗,二位隨意。”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今日我們這番相聚,實在是緣分不淺,花哥你怎麽也得多喝兩碗。”

  花無意聞言一愣,說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這話大有深意,想不到你竟果然才學過人,以前倒有些失敬了!為此話我當浮一大白!”說完竟將碗中餘酒一口幹了。我奸笑一聲,假意勸道:“花哥若是真的不勝酒力,那可別喝太急,容易醉倒。慢慢喝就行。”

  花無意一碗酒下肚,臉色緋紅,說道:“無妨,今日我要開懷暢飲,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千杯少啊……”不待生花倒酒,自己已經拿起酒壇斟滿,又給我和生花分別滿上。三人又幹一碗。

  我又滿上一碗,對花無意道:“花哥,我初來乍到,承蒙你盛情照顧,我非常感激。本來今日我是要向你辭行的,一別之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麵,這一碗酒,我敬你吧。”說著將酒一飲而盡。這番話可不是虛與委蛇,確是有感而發。生花也跟著幹了,花無意斜著眼睛看了看我,目光遊離,搖頭道:“不必說什麽照顧,要說照顧,嘿嘿……這根本不算什麽,當年……”說到當年,欲言又止的停了下來。頓了一頓續道:“我看生花傷勢一日好過一日,就料你這兩三日便要離開。嗯,你本就不屬於這裏,離開也是早晚的事。”聽到此處我心裏嘎噔一聲,什麽叫我本就不屬於這裏?這花無意難道也是個算卦的,有半仙之能?知道我不是這個時空的人?

  我拇指一豎,說道:“花半仙……哦是花哥,花哥未卜先知,叫人佩服。但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即便我不在此地,我們的情誼也不會因山重水隔而減弱了一分。”這番話一說完,我就聽“bia ji”一聲,我轉頭一看,原來是生花乍聞我這天外佳句,一下子驚的下巴砸在了桌子上。他語音發顫:“少爺,你……簡直是詩仙再世啊!”我微微一笑,雙手自上而下在空中虛按兩下,說道:“低調,低調,噓~”

  花無意臉色更紅,將我敬他的那碗酒一飲而盡,說道:“好一個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今日我定要與你一醉方休!”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羊皮紙樣東西,說道:“這是我手繪的地形樣貌,據此前往即可尋著那柳一玄的住處。趁我還未醉,且把這個給你。”

  我伸手接過,隻見上麵蜿蜒曲折彎彎曲曲的畫著許多細線,果然是一幅地圖。我將地圖揣入懷中,說道:“多謝花哥。想不到花哥你文武雙全,既可上三山攬月,又能下五洋捉鱉,真是全能型人才。”既然拿到地圖,那就不妨多誇他兩句,反正拍馬屁也不用本錢。

  花無意三碗酒下肚,雙腮勝火,目光發直,似乎有了七分醉意。隻聽他吹牛道:“哼!什麽文武雙全,我這武學修為、翎毛丹青那都是旁枝末節,不值一提。我最擅長的其實是徒歌聲樂。”這徒歌聲樂,說白了就是唱歌,不過古代所唱的歌賦大多低吟淺唱,曲調拖遝冗長,與現代音樂相比難以入耳。

  我還未說話,花無意已站起身來,雙臂一振,竟然唱起歌來。隱約聽他唱的是:“三千往事如煙,鐵劍棄南山,欲待重收拾,鏽跡斑斑……”唱到此處頹然坐倒,指節擊桌,續唱道:“憶往年,映水寒,山河吞吐,揮灑萬裏綿綿……”語音一頓,突然大喝一聲:“今若決人千裏外,且取好酒換劍來!”

  我和生花麵麵相覷。這花無意果然喝醉了,這詞倒是好詞,但他唱出來聲音嘶啞,五音不全,如殺雞,若擊狗,真是難聽至極。偏偏他還以此為榮,將唱歌當了他的加分項。他語調起伏,漸漸趨低:“或把胡琴奏一曲,一曲飛過千關外,一曲悠悠花盛開……”我忍不住要出言相勸,還未開口,隻聽“咕咚”一聲,花無意一頭趴在桌上,動也不動,晃眼間打起了呼嚕。

  我和生花對視三秒鍾,突然間情不自禁的一起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