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聰明
作者:帝皇丸      更新:2021-03-17 17:40      字數:2465
  汴梁詩會時,薑管事也在畫舫上候著,自然是見過官家欽使的樣貌的。

  聽到蔡鞗這般問,他搖搖頭,回道:“那所謂的官家欽使,倒是不曾見到。皇城司察子們左右探查一番,也沒找到任何蹤跡。”

  王林一聽,一拍大腿,再無半分懷疑地道:“那肯定是見不到的啦。他們前去招搖撞騙一番,定是心虛,早已逃之夭夭啦,難不成還等著咱們去調查他們的底細不成?”

  越說,眾人越發篤定,那官家欽使,百分百是個冒牌貨。

  唯有秦檜,一直靜靜聽著眾人的分析。

  眼見大家意見漸趨統一,他卻向薑管事問道:“那你可曾讓皇城司察子盤問過那小漁夫,與他一起的官家欽使是何底細?又到了哪裏?”

  薑管事聞言,倒是一愣,猶豫道:“這個,這個,這個,倒是不曾問過。”

  王林見秦檜仍這般小心翼翼,頗有些不屑地道:“哪還需要盤問?就算問了,定也是他們早已準備好的托辭。我敢打包票,這幾人,百分百是坑蒙拐騙的潑皮貨色。”

  對於王林這種胸無點墨的紈絝,秦檜打心眼兒裏看不起。

  但礙於其老爹是當朝少宰、右相王黼,明麵上卻也不敢有絲毫忤逆

  聞言,秦檜隻得陪笑道:“王衙內此話當是不差。隻不過,若這幾人真是冒牌貨,某卻還有三個疑問苦思不解。”

  王林對於秦檜的恭順模樣倒還滿意,雖然被他否定,也沒怎麽生氣,而是好奇問道:“秦學正有何不解處?”

  秦檜凝眉道:“第一個,他們這般處心積慮地潛到詩會,鬧那麽一通,目的何在?

  “第二個,若作出那兩篇文章的不是那小小的漁夫,這汴梁之地,又有何人具有那等文采?

  “第三個,當時那漁夫隨手揮毫,寫就的便是官家最擅長的瘦金體,這可作不得假,他若胸無點墨,又怎能如此?”

  這三連問一出,王林等人也愣了。

  凡事都有動機,但這三人冒著殺頭的危險,潛到畫舫,狠狠地裝逼打臉了一通,可最後得到了什麽呢?

  除了給那漁夫換了身蔡鞗的幹淨華服,好像他們再沒得到什麽實質性的好處啊。

  而能夠作出那兩篇驚世文章的人,別說這汴梁之地,就是整個大宋,一隻手便能數出來,又會是誰呢?

  最後,正如秦檜所說,即便其餘都可找到理由,那漁夫當場揮毫潑墨寫就的兩副瘦金體,可是當著眾人的麵完成的,又該如何解釋?

  一時間,屋內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在凝眉苦思,欲要推斷出背後隱藏的秘密。

  蔡鞗一時也沒有主意,隻盯著鋪展在桌上的那副李重陽的作品《破陣子·踏燕雲》,默默凝視。

  良久,蔡鞗盯著那副字體的雙目驀地一亮,豁然抬頭,望著眾人,冷聲道:“有沒有這種可能,他們是受人指使,目的便是到汴梁詩會攪局,讓我等顏麵無存。至於那兩首詞作麽,很可能是有心人提前精心創作,然後再交予那漁夫誦記。至於那漁夫能夠當場寫就兩副瘦金體,恐怕也定然是提前臨摹了很久很久,每一筆每一畫都已被他牢記於心。”

  說到這裏,蔡鞗親自將那副字拿在手中,放在眾人麵前,續道:“你們且看,這廝所寫的每一個字,是不是都與官家的字一模一樣?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般。”

  經他這麽一提醒,幾人連忙湊到那副墨跡已幹的書法麵前,凝神靜氣打量著。

  好半晌,人群中有一人拍著大腿,大笑道:“是嘞是嘞,這字,的確與官家的字如出一輒。”

  王林也激動道:“對哦,這上麵的字,就像官家親筆寫就的呢。”

  就連沉穩非常的秦檜,此際也點頭道:“這字,已到了可以以假亂真的地步了。”

  聽到秦檜都這般說了,王林一雙銅鈴大眼轉了數圈後,雙手一拍,恍然大悟道:“哎呀呀,我曉得了!我曉得了!這幕後黑手,定然是找了個極善字畫偽造的作贗高人,將官家的字一個個臨摹出來,再拚湊成了這幅字,然後讓那漁夫反複習練。”

  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於書法一道有些研究,深知學習書法,都以臨摹前代大家的字起步。

  但不管怎樣,書寫者都會有意無意地在臨摹中融入自己的想法,體現出自己的特色,最終融會貫通,自成一家。

  比如當朝太師蔡京,少時與弟弟蔡卞學蔡襄書法,中進士後因神宗喜愛徐浩書法,也學習徐浩書法,後來又學習沈傳師、歐陽詢,再後來又改學“二王”,最終博采眾長,自成一家。

  又比如當朝官家,也是在學習了黃庭堅、薛曜、褚遂良等人書法的基礎上,才創造出獨樹一幟的“瘦金體”。

  所以,書法一道,無論怎麽模仿學習前人之作,都會帶有自己的書寫特色。

  不過,若是專司贗品行當的仿製高手,卻又另當別論了。

  因為這些仿製高手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在書法一途有所成就,而純粹是為了製作贗品取利。

  所以,他們的評判標準,便隻有像與不像。

  若真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那才是達到了贗品行當的巔峰。

  而現在,李重陽所書寫的那副作品,每一個字都是官家書寫過的字畫裏的,就連每一筆的用墨均勻程度,都一模一樣。

  這般,難道還不能說明李重陽這是可以在模仿官家的字跡麽?

  如果這些都有假,那今夜的汴梁詩會,定是有人故意攪局。

  畢竟,蔡五郎位列宗正寺評選的駙馬候選榜首位,眼看著鼎盛已極的蔡家即將再攀皇親,焉能不惹得朝中敵對勢力的嫉妒?

  如此,王林這推論一說出口,眾人先是一愣,繼而都連連點頭。

  在他們這些大聰明看來,也唯有如此解釋,才能平撫今夜被李重陽接連打臉的脆弱心靈了。

  一番推論,幾人已對李重陽和那官家欽使的冒牌身份再無懷疑。

  這時,沉思片晌的秦檜卻突然抬頭,望向薑管事,沉聲問道:“你剛剛說,遇著那廝時,有人持刀行凶?”

  薑管事之前在皇城司察子麵前,有心誘導絡腮胡誣蔑人是李重陽殺的,但回到這裏,卻是一五一十地所見經過給大家說了,並未作什麽假。

  見秦檜在問,薑管事連忙點頭,又如實重複了一遍。

  秦檜聽完,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意,終於轉頭,對蔡鞗道:“五郎,既是這樣,今次,您大有反敗為勝、聲名再起的機會啊。不僅如此,就是那幕後黑手,某也有法子一並揪出來哩。”

  蔡鞗聞言,大喜過望,抓住秦檜的手,誠懇道:“我就知秦學正才思敏捷,智計卓絕,定有良法。”

  說到這裏,麵色漸漸轉為陰冷,咬牙切齒道:“既然這些人敢如此戲耍我蔡鞗,我定要讓他們人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