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題
作者:帝皇丸      更新:2021-03-11 17:38      字數:2904
  “此話當真?”

  聽到公子說出這話,李重陽的口氣氣終於鬆了。

  身處大宋汴梁,說一句京官遍地走、豪門多如狗一點也不過分。

  此刻,他也看出來了,眼前這公子,長得精致,談吐不凡,不敢說是當朝權貴子弟,至少也是豪門大戶出身。

  有這樣身份地位的人頂著,即便真被漕運司的鷹犬逮住了,想必也不會為難了自己。

  再說了,有小廝手上那幾十張錢引的巨大誘惑,就算冒一次險,也是值得的。

  畢竟,若真遇上漕運司的巡邏官船,自己大可舍了這破船和他們主仆二人,一個猛子紮進汴河裏。

  憑他那嫻熟的潛水本領,逃之夭夭豈不太過容易?

  如此這般想著,李重陽心頭已有了決定。

  而那公子再次鄭重承諾道:“小哥放心,我絕不是那言而無信的小人。隻要你渡我入河,一切後果,皆由我負責。”

  見這公子說得如此篤定,李重陽也不好再推辭。

  轉過身,望向一直嬌嬌怯怯站在身後的綠蘿,低聲道:“娘子,既然這位公子如此說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幫他一次吧。”

  綠蘿聞言,臉上顯出憂色,想要說些什麽。

  李重陽見她仍不放心,將音量降低了幾分,附在她耳畔道:“你且在岸上待著,若真個遇著了巡邏的官船,我自有脫身的法子。”

  聽到李重陽這般說,綠蘿臉上憂色淡去幾分。

  郎君自幼生長在汴河上,其水性如何,她還是有底的。

  猶豫了片刻,最終將腦袋埋進胸膛,低低“嗯”了一聲。

  看到綠蘿這般乖巧模樣,李重陽心頭說不出的心疼。

  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轉身躍上船頭,拿起竹篙,對主仆二人小聲道:“這位官人,還請上船吧。”

  兩人見李重陽終於同意為他們撐船,臉上同時浮起驚喜神色。

  青衣小廝趕緊扶著自家公子上船,待在船板上立定後,便將厚厚一疊錢引遞到李重陽麵前,悶聲悶氣地道:“喏,膽小鬼!”

  李重陽見這小廝這麽快便將錢引付給自己,不由暗自搖頭。

  這主仆二人看來的確是豪門子弟,沒被社會毒打過。

  自己事兒還沒給他們辦,他們倒先給足了報酬。

  萬一自己心存歹念,見錢眼開,拿著錢引跑了,或者把船渡到河心,再設法將他二人推入河中,昧了他們的錢財,他們怕是隻有找閻王爺說理去了。

  好在自己行事向來端正,不是發那昧心財的主兒。

  接過錢引,李重陽也沒往懷裏揣,而是站在船舷,遞向綠蘿,輕聲道:“娘子,快快收好。”

  綠蘿伸出纖纖玉手,接過錢引,小心疊好後,才揣進懷裏貼身處,然後抬起秀麵,對李重陽細聲道:“郎君注意著些。”

  李重陽對她展顏一笑,寬慰道:“娘子放心,我去去就回,你在這裏等我便是。”

  綠蘿也嫣然一笑,重重點頭。

  那青衣小廝見李重陽和綠蘿如此,不由撇嘴嘖舌,催促道:“趕緊撐船吧小哥,再膩歪下去,詩會可就要結束啦。”

  李重陽“嘿嘿”一笑,不再說些什麽。

  麻利地將舟上昏暗的油燈吹滅,再把竹篙抵在河堤,緩緩將烏蓬船撐離岸邊。

  此刻,汴河上下,熱鬧非凡,自然沒人注意到昏暗處的這點小動靜。

  隨著小舟離岸,主仆二人也坐在船頭,遠眺江心。

  這時,青衣小廝才壓低聲音,側頭對身旁的公子低語道:“帝,郎君,都說那蔡五郎風.流倜儻,文才風.流,乃當朝年輕子弟中一等一的人才,也不知傳言是真是假哩。”

  公子聞言,臉色平靜地道:“正因為不知真假,所以咱們才要出來親眼看看哩。他要真個兒是那一等一的人才倒也還好,如若不然——”

  青衣小廝見公子這般說話,微微扭頭,朝船尾的李重陽瞥去。

  卻見一身麻布短裝的李重陽正一邊努力撐船,一邊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根本沒空搭理他們。

  見此,青衣小廝放下心來,收回目光,接著公子的話頭續道:“嘻嘻,如若不然,宗正寺那些家夥,就有得好果子吃咯。”

  公子見青衣小廝嘻嘻笑著,不由眉毛一挑,瞪著她,佯怒道:“不僅他們有好果子吃,你這家夥到時也少不了挨頓鞭子。哼!”

  青衣小廝聞言,瞬間嘟起小嘴,不悅道:“為什麽啊?又不是青兒選的,憑什麽打我啊?”

  公子見青衣小廝嘟起嘴巴撒嬌,伸手刮了下他的鼻梁,嗔道:“你這小妮,小東西,若不是你,爹爹怎會給宗正寺下旨?我不好過,你還想好受?”

  青衣小廝聞言,隻能無奈地朝公子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二人將聲音壓得極低,船尾撐篙的李重陽自然聽不到他們的交談內容。

  不過,因為相距不遠,即便光線昏暗,也勉強能夠看到他們肢體動作。

  見到這主仆二人舉手投足如此親昵,李重陽心頭頓時一陣惡寒。

  “難道是兩個攻受兼備的主兒?真變態!”

  念及此,李重陽渾身一抖,雙臀微緊,再不去看他們。

  隻顧一邊小心撐船,一邊仔細打量周遭動靜。

  片刻間,烏蓬小舟已悄沒聲息地在河麵上駛出了三四丈遠。

  此刻,江心一艘艘畫舫上的人影愈發清晰,此起彼伏的對答之聲也能夠聽到。

  “五哥兒,今夜這汴梁詩會,當以何為題?”

  顯然,一番熱場樂舞之後,汴梁詩會,馬上便要進入正題了。

  蔡鞗聽到一名公子問話,將折扇展開,微微扇了兩下,才灑然道:“不錯,年年歲歲,汴梁詩會都定了題目,為大家圈了吟詩作詞的方向。”

  說到這裏,語氣微頓,四下裏瞟了眼,接著話鋒一轉,另道:“但某卻覺得,汴梁之地,何處不充滿詩情畫意?大宋天下,何物不可以入詩入詞?一旦定了詩題,便禁錮了大家的才思,沒地少了三分情趣。今夜,我等不妨便以無題為題,各展所長、盡情發揮,但以才情最高、詩意最濃者拔得頭籌,眾位意下如何?”

  蔡鞗話音落地,周圍立馬便響起熱烈的喝彩之聲。

  “好!好一個‘汴梁之地,何處不充滿詩情畫意?大宋天下,何物不可以入詩入詞?’五哥兒說得甚好!”

  “此等高論,普天之下,怕也隻有五哥兒能夠說出了。單憑你這一番言論,今夜的頭籌,便當該你所得了!大夥兒說,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某早就說啦,五郎之才,我等拍馬難及也!”

  “……”

  又是一番聽著想吐的阿諛奉承之語,聽得遠處的李重陽都快嘔吐了。

  倒是船頭的主仆二人,聽完後,臉上卻泛起滿意之色。

  青衣小廝又轉過頭,望著公子,小聲笑道:“郎君,這蔡五郎果然有些才學哩,單單這一番言語,就顯出大大的不凡來。”

  公子聞言,嘴角也噙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倒是李重陽看著江心熱鬧喧囂的景象,想起幾年後汴梁慘況,以及那蔡鞗夫婦的最終結局,念頭轉動間,不由搖頭輕歎道:“富貴不思進取,國破難耐淒涼;可憐辜負好時光,於國於家無望。唉——”

  他的聲音本來不大,但船頭的主仆二人因為隔得較近,竟也聽得清清楚楚。

  兩個白白淨淨的少年郎聽到寒酸至極的小小船夫竟發出這樣的言語,驀地齊齊轉頭,四道目光一瞬不瞬地打在李重陽的身上。

  隻見此刻的李重陽,身軀昂長,脊背挺拔。

  手持長篙穩穩立於船尾,腦袋呈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

  徐徐河風吹拂下,幾縷發絲飄散,短裝獵獵作響。

  還有那張黝黑的臉龐上,掛著濃濃的憂愁。

  見到李重陽此情此景,兩位白麵少年郎好似看怪物一般,定定望著他,目光裏滿是星星跟問號。

  良久,俊美公子才滿麵驚奇地道:“小哥兒,你剛剛所吟之作,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詞中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