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爺子嗯了一聲，“四郎這孩子念書有天賦，斷不可荒廢了。”

  江氏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江大舅母瞧見，給江老太太使了個眼色，江老太太眉頭微蹙，伸手虛點江氏，江氏擠出一抹笑，可憐兮兮的叫了一聲，“娘……”

  “你甭在我跟前賣慘，你也是個當娘的人，想想你的四郎，想想你的兒子女兒，他們若是愚笨的，跟咱們這群泥腿子一樣怎麽著都行，可你也親耳聽先生說了，四郎過目不忘，讀一遍便通曉其意，他是天生念書的料子，你就忍心眼睜睜毀了孩子的一輩子，讓他困死在這山村裏？！”

  江老太太這話說的有些重，幾乎是話落的刹那，江氏就紅了眼眶。

  樓知夏在一旁微微歎氣，輕輕扯了江氏的衣角，笑，“娘，咱們自己賺錢，供哥哥念書……”

  江氏扯了扯嘴角，卻沒真的笑出來，眼角反而濕了。

  江老太太氣的抬手指著她，“你哭什麽苦？我跟你爹教你孝順，可沒教你為了孝順這麽兩個玩意兒，毀了四郎他們的前程！！你簡直是……簡直是……”

  “好了。”江老爺子攔住江老太太，“閨女什麽都明白，不然也不會為了四郎的事，求了他們幾回。”

  江老太太瞪了江老爺子一眼，“她明白？她明白個屁！出去問問誰家的銀錢一文不落的全交給公婆？哪個小夫妻手裏沒點私房錢？她呢？樓老三說什麽是什麽，那兩口子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咱們是這麽教她的嗎？沒出嫁前那點虎脾氣都去哪了？！你瞧瞧她這些日子做下的這些事兒……”

  她隻要一想到，兒子急匆匆跑回來說，夏兒落水淹死了，兩口子還想把夏兒的屍首送去周家給樓老大家換銀子，她就忍不住想活刮了那對不要臉的玩意兒！

  什麽東西！

  拿她外孫女去賣錢，當她老江家真是絕戶侯嗎！

  呸！

  醃臢東西！

  “娘……”江氏哽了一聲，滿目愧疚。

  “你別叫我！”江老太太狠喘了幾口氣，“你出嫁我給你陪送了多少嫁妝？你的嫁妝呢？你全拿去喂養樓家大房那一家子白眼狼，活生生把自己的幾個孩子拋到腦後，你可真行啊，江玉竹……”

  “好了，老太婆。”江老爺子拍了拍江老太太的後背，“消消氣，怎麽三兩句話你就把自己氣成這樣？你先靜靜心，孩子心裏有成算的，你沒聽方才夏丫頭說什麽嗎？他們自己掙錢供四郎念書……”

  “孩子的話你也信？！”江老太太擰眉冷眼看過去。

  江老爺子笑，“孩子的話為什麽不能信？夏丫頭，跟你姥姥說說，你說的話能不能信？”

  樓知夏笑眯眯湊過去，“可信可信！我們自己賺錢供哥哥念書……”

  江老太太皺眉，打擊道，“你們自己賺錢？你們手裏留得住錢嗎？”

  “辦法總比問題多，是吧，大舅舅？”樓知夏朝江大舅舅眨了眨眼，江大舅舅爽朗大笑，“夏兒說的對！娘，你放心，這丫頭死裏逃生，可是學聰明了。”

  江老太一巴掌拍過去，“胡說什麽死啊活的……”

  江大舅舅哎呦一聲，摸著被打的胳膊，裝了個樣子叫了聲疼，逗的江老太太一腦門的氣噗的一聲全散了。

  她抬手指著一家人，氣笑，“你們……就護著她吧，都是當娘的人了，還要女兒護著！”

  樓知夏笑著晃了晃江老太太的胳膊，“以後外孫女也護著姥姥！”

  江老太太看著樓知夏臉上的笑，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你長大了……”

  死而複生也罷，死裏逃生也好，這長大的代價，總歸是沉重的。

  江老太太的眼眶紅了紅，看了眼滿眼淚水的女兒，閉了閉眼，長歎一聲，“罷了罷了，隻望你以後再自私的一心隻想孝順的時候，想想你女兒，幾次死死生生，都經曆了什麽……”

  “娘！”江氏噗通一聲跪到地上，哭出聲來，“我知道錯了，女兒知道錯了！”

  江老太太沒看她，轉身走出了房間。

  江老爺子歎了口氣，與江氏道，“你娘……有些話不好聽，卻都是為了你好，孝順是好事，但若一味的隻為一個孝字，就是愚昧了。”

  “女兒明白，爹，我錯了……”江氏哭著道。

  江老爺子抬抬手，“好了，起來吧。”

  樓知夏忙去扶江氏，江氏順著她的力道站起來，“娘，爺奶還在正房等著，你快別哭了，我們得帶著姥爺他們過去吃飯。”

  “對，對……”

  江氏恍然，忙去擦臉上的淚水，又整了整衣衫，深吸幾口氣，緩了緩神，才抬頭，“爹，咱們快過去吧。”

  江老爺子頷首，出門看到江老太太與幾個等在門外，紅了眼的孩子，笑了笑。

  樓四郎掩去眸底的水意，淺淺一笑，“姥爺，爺剛才叫你們過去吃飯。”

  “走，你今日跟姥爺坐一桌，咱們跟你爺好好嘮嘮。”

  嘮什麽，樓四郎沒問，卻心知肚明，他壓低聲音湊到江老爺子耳邊說了幾句話，江老爺子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又去看江氏與剛出正房的樓老三，“四郎，你確定？”

  樓四郎點頭，“為著妹妹與爹娘他們，我總要一試。”

  江老爺子笑著拍他肩頭，“好，好小子！姥爺等你的好消息！”

  “定不會讓姥爺失望。”樓四郎恭敬作揖，才十四歲的少年，麵容消瘦，卻已見清晰俊朗的五官，單薄的身子站在那裏，有種穩如山的感覺。

  江老爺子欣慰大笑。

  樓四郎抿唇而立，朝扶著江氏出門的樓知夏，彎了眉眼。

  樓知夏一愣，回了樓四郎一個笑臉，才發現樓四郎的眉眼彎成了月牙，霎是好看。

  哥哥呀……

  “喲，親家伯父，親家伯母來了……”二房的門突然被拉開，李氏笑著走出來，隻是那笑容有些諷刺，掃了江氏好幾眼，才撇著嘴收回去，“她三嬸兒怎麽也不喊我一聲，瞧我這一上午忙活的，都不知道親家伯父、伯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