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短暫的人生，無憂無慮的日子實在太少、太短，短暫到他有時候恍惚懷疑兒時快樂時光會不會是一場夢，夢醒之後不得不麵對親人離世、病痛折磨和官場的爾虞我詐。

  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這麽一個人，堅定不移地對他好，與他同榮辱、共進退。

  有時候他在想，早知如此，不等陸雲佩悔婚，他早就悔婚再擄來陸雲瑤了。

  手心被楚王戳得發麻，陸雲瑤收回手，“不疼了，真的。”

  關於陸雲瑤一路上如何趕路，楚王早就從暗衛那裏聽說，他起身到床左的櫃子，隱約記得剛剛搬入時，仇公公曾將曲舟意配製的祛疤生肌藥放在這裏。

  翻了兩個抽屜，終於找到，取出黑色陶瓷小瓶。

  陸雲瑤伸脖子去看，“這是什麽？”速效救心丸？瓶子形狀挺像的。

  楚王回來，打開塞子，頓時藥香幽幽，“是舟意配的藥，把手伸出來。”

  “哦。”陸雲瑤伸手。

  楚王捧著陸雲瑤的一隻手，將藥液倒入她掌心，隨後用指尖緩緩推開，輕輕按摩，生生將那微硬的死皮揉軟了，藥液均勻在手掌抹開。

  抹開後，依舊在按摩。

  陸雲瑤略有尷尬，小聲道，“***推開了就行，人手掌的粘膜組織不具備吸收能力，再按也就這麽回事。”

  楚王抬眼，不悅道，“你可以選擇閉嘴。”

  “哦。”

  按了好一會，又換了另一隻手擦藥。

  酥麻的感覺令整個人都癢癢，血液慢慢上湧、麵頰越來越熱，明明臉皮厚的陸雲瑤開始麵紅耳赤的尷尬起來。

  眼神閃了閃，陸雲瑤邪邪一笑，道，“之前都是別人給你治病，今天你給別人治病，是不是挺舒坦的？”隻要吵起來，就能緩解這種肉麻的尷尬。

  青春疼痛文學和小別扭的泡菜劇不都是這麽演的？當尷尬到了一定程度，就想辦法吵嘴，吵起來就不尷尬了。

  陸雲瑤已經準備好迎接楚王的暴風驟雨，但是等了好一會，才聽見楚王輕飄飄地來了句，“嗯。”

  “……”

  陸雲瑤眼神閃了閃，一計不成再來一計，“是不是看別人生病很爽？我就這樣，看見別人生病，再聯想自己的健康，要多舒坦就多舒坦。”

  這次還不生氣？

  吵吧，讓吵架來得更猛烈些。

  楚王道，“本王寧願受傷的是自己。”

  “……”陸雲瑤好容易緩和下去的臉色，騰的一下爆紅——這家夥真討厭，還說她肉麻？他自己肉麻的時候，讓人尬得腳趾抓地板好不好。

  終於，手上的藥擦完了，楚王看了一眼陸雲瑤麻辣小龍蝦的臉，轉身去放藥瓶。

  “我……我去洗個臉。”陸雲瑤尷尬。

  “你手上了藥，最要不要沾水。”楚王好心提醒。

  “沒事，我讓暖秋準備好水，我一頭紮進去就行。”

  “……”

  一番爭辯後，陸雲瑤再次敗了下來，小安子將水盆端進來就退了出去，楚王將巾子放入水盆，侵濕後再拿出擰幹，細心地幫陸雲瑤擦臉。

  “……”陸雲瑤——很好，臉更熱了。

  本來她洗臉就是想冰鎮一下，退退熱，現在道好，成了火上澆油。

  楚王靜靜看著她，終於沒忍住，唇角勾起一抹壞笑，“你剛剛說，要留宿？”

  “啊，對，”陸雲瑤急忙端正起來態度，認真回答，“我知道我們兩人還未婚，晚上睡一起影響不好，但王爺您白天事務繁忙，加之白天人來人往，我冒然召喚綠線，容易被人看見，因為我發現那個綠線是條鐵憨憨，讓它出來的時候很費勁、讓它回去的時候依舊費勁。”

  【綠線：……】

  還沒等楚王回答，陸雲瑤繼續道，“再者說，全衛國的人都默認我們倆睡過了，今天白天我們也同床共枕，所謂睡一次也是睡，睡一百次也是睡，死豬不怕開水燙也無所謂了。”

  果然，隻要反客為主，陸雲瑤臉皮厚度以肉眼能見的速度增長。

  楚王靜靜看著她，“本王無妨，隻怕影響了你的名聲。”

  陸雲瑤翻了個白眼，“王爺認為，我還有名聲？”她沒名聲，還不是因為某人？

  “……”楚王，“抱歉。”

  “如果道歉有用，還用官府做什麽？與其和我道歉，還不如用後半生的時間對我好好補償呢。”陸雲瑤笑眯眯，她就是賴定了。

  楚王靜靜看著她，突然歎了口氣，“本王何德何能，值得你這般用心？以你現在的能力，權勢若玄德帝、太子；美貌若二皇子，這些男人於你而言可謂唾手可得，何必對本王這孱弱之人用心？”

  陸雲瑤瞬間瞪圓了眼睛，“嘿，你這無賴，我還沒治好你的病呢，你就急著給我發好人卡了？我能配得上更好的，就是配不上你，對不？”

  楚王哭笑不得，“本王並非這個意思。”

  陸雲瑤當然知道，“誰管你是什麽意思，隻要你再把我往外推，你就是這個意思，不接受辯解。”

  “……”楚王在此歎了口氣，“你能否回答本王一個問題嗎？”

  “問。”

  “你到底看上本王什麽了？我們明明應該有仇，不是嗎？”

  陸雲瑤就知道有朝一日他會問，“你可以……”聲音頓住，好似猶豫、好似掙紮，“將我剛到王府時的高燒，想象成一次浴火重生。”

  楚王不解，但還是點頭，“好。”

  “從那，我的人生重新開始，而你是第一個對我表達善意的人。”

  “……”楚王，“有嗎？”

  他怎麽不記得自己對她表達善意了？無論怎麽回憶，他都認為自己當時很苛刻。

  關於兩人剛認識時發生的一切，楚王一直很愧疚，如果時間可以重回，他便是把自己扔湖裏，也不舍得把她扔湖裏。甚至於有時候做噩夢，夢到時間又回兩人初相見，她高燒、他不允許大夫診治，最後她病逝，他追悔莫及，最後噩夢醒來周身冷汗。

  無論怎樣，他都不記得他對她哪裏好了。

  陸雲瑤堅定地點頭，“有的！”

  “？？”

  陸雲瑤輕笑道，“我這個人呐，比較古怪，我不信什麽甜言蜜語……換句話說，我不相信說出的話，隻相信做出的事。當時的王爺對我雖然看似無情，卻任由我在王府橫行霸道、為非作歹，更在一個多月後，把王府管理大權交給我，我當時都震驚壞了，一度懷疑你腦子有點問題。”

  “……”

  陸雲瑤的語調突然柔軟下來，看向楚王的目光也是柔情似水，“也許，當時你對我好，連你自己都未發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