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從禦書房回來，剛進宮門，太子就問宮人，“陸雲瑤在哪。”

  聽說太子歸來，特意跑出來迎接的太子妃正好聽見這句話，十分尷尬，“妾身……見過殿下。”

  太子見太子妃的臉色不好、眼神裏帶著些許怨恨和不甘，瞬間不動聲色道，“你來得正好，你若是不來，本宮也要派人去找你。”

  太子妃一怔，急忙問道，“殿下，有什麽要緊的事嗎？”

  太子笑容溫柔，點了下頭，“辛苦你張羅一頓好些的晚膳，犒勞雲佩的妹妹，雲瑤。”

  見太子心情愉悅，太子妃也隨著笑容滿麵，“雲瑤立了大功嗎？”

  “是，具體還不方便說，你且辛苦張羅，本宮不在時，你也要多去關切照顧，雖然雲瑤是雲佩的妹妹，但更是我們麒麟宮的客人、父皇的功臣，不得怠慢。”

  “是，殿下。”太子妃立刻接了令，親自去張羅晚膳起來。

  見太子妃離開，太子這才收回溫柔的表情，目光越來越冰冷，更帶著一些不耐煩。

  太子問等候的下人，“陸雲瑤人呢？”

  宮人答，“回殿下，陸姑娘在客房裏休息呢。”

  “休息？”

  “……就是睡了。”

  “怎麽又睡？”太子抬腿向側妃寢宮而去，麵色雖然依舊文雅謙和，但目光中的厭煩已但了又淡，換成了期待。

  陸雲瑤為什麽又睡？還不是為了做實驗？

  陸雲瑤想繼續做夢，看看夢裏還有沒有掙紮。

  客房門外，宮女見太子到來，齊齊問安，“奴婢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吉祥。”

  太子點下頭，“雲瑤呢？”

  “回殿下，在房間休息。”

  “睡著？”

  “回殿下，好像是，剛剛奴婢進去看，見陸姑娘睡得正香。”

  太子心中暗罵沒心沒肺的小姑娘，把他支到禦書房忽悠父皇，她倒好，大白天竟舒舒服服的睡覺，白天睡覺……想想都舒服，如果可以，他也想在白天睡上那麽一會。

  然而太子也隻能想想，他身為太子，既知曉自己所肩負的使命，也知道如何取悅父皇、令父皇欣賞、得到臣子愛戴，所以白日小憩這種“非勤勉”之事，他是不做的。

  “你們進去看看，如果睡著就叫起來，本宮有事找她，而且再過一會就要晚膳了。”

  “是，殿下。”

  趁著宮女入內叫陸雲瑤的時間，太子在外麵的小廳裏稍作休息，緩緩閉上眼，再次暗暗感慨忙裏偷閑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然而閉眼歸閉眼，卻得不到休息，一件接一件事湧入腦海。

  諸如剛剛在禦書房如何與父皇鬥智鬥勇，麵對生性多疑的父皇，如何用最誠懇的態度說出想法和計劃，不被父皇多想，也不至父皇懷疑他提出的計劃是否對自己有利。

  諸如剛剛想來找陸雲瑤，太子妃立刻就表現出了不悅，他本可以忽視，但父皇正處心積慮扶植田家削弱林家，作為母親、妻子都是林家女，更使用林家為依靠的他，卻不能表現出任何不妥。

  他不喜歡太子妃，作為表兄妹，兩人從小就認識，他一直將太子妃當表妹看待，到逐漸懂事才隱約知曉自己定要娶其為妻，心中便開始排斥反感，加之太子妃拐彎抹角的處事方式，他更是難以愛戀。

  也正因為此，他對什麽婚配、女子從來不上心——上心也沒用，得不到他想要的，他這個位置隻有利益沒有喜好。

  諸如舅舅臨宣侯，不斷施壓要他想辦法追加軍餉和兵力，不僅對永安侯出手，更要他配合父皇針對楚王。

  如今楚王成了笑柄，他太子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全天下人都可以嘲笑楚王，唯獨他不能，畢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太子急忙睜開眼，若再閉下去，他會被這些惱人的煩心事所吞噬。

  當太子睜開時，正好看見宮女出來複命，“殿下，陸姑娘被叫醒了，整理好就出來。”

  “好。”想到能看見那個口無遮攔的小姑娘，太子煩悶的心情舒暢了許多，更開始暗暗期待兩人吵嘴的情況了。

  宮女說完便走向門口，去叫下麵的宮女。

  太子聽見，起身也走了過去，在門口正好看見宮女叮囑粗實宮人打熱水進來。

  太子不解，叫住回來宮女，“為何要打熱水？”

  宮女道，“回殿下，是陸姑娘要沐浴。”

  “這個時辰沐浴？”

  “是，陸姑娘剛剛又做噩夢了，隻要陸姑娘做噩夢，便盜汗得厲害，必須沐浴。”

  太子吃驚，“又做噩夢了？很嚴重嗎？”從前便知曉陸雲瑤會做噩夢，但沒想到需醒來沐浴的程度。

  宮女隻能老實回答，“是，特別嚴重，在夢裏拚命掙紮不說，偶爾還喊出來。”

  “喊什麽？”太子焦急。

  “好像是喊……放開我之類的。”

  太子怔住，突然一股同病相憐感油然而生，失笑道，“知道了，去照顧她吧。”

  “是，殿下。”

  宮女離開，太子緩緩坐回椅子上——原來生性活潑的陸雲瑤也有痛苦的一麵？是啊，她的境遇，換到任何一名女子身上早就被擊潰，但她還能談天說地、嬉笑怒罵，令人新生欽佩。

  卻不知是因為想到陸雲瑤的歡快，還是找到了一名同病相憐的人，太子自己的煩惱淡了許多，開始擔憂陸雲瑤起來。

  同一時間，另一邊。

  客房不大，房間和外麵的小廳隻隔了一道門，剛剛宮女離開匆忙，並未把門關緊，所以太子和宮女的對話，都被陸雲瑤聽見。

  陸雲瑤窩在濕淋淋的被窩裏覺得亞曆山大——還好當時沒喊什麽亂七八糟的，否則不被人聽見？說夢話真可怕，她可得早些見到太宵道人，解決掉自己這詭異的夢遊加夢話。

  半個時辰後。

  草草衝了個澡，快速梳妝打扮的陸雲瑤出了房間，卻見太子依舊在小廳裏等候，隻不過把公事搬了過來，一邊等一邊處理公事。

  這是後宮側妃的寢宮客房，無論是房間還是客廳都很小、桌椅不多也很簡單，別說與太子、太子妃的寢宮，其規模連藏嬌院的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