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死路一條
作者:飛翔的浪漫      更新:2022-04-15 11:28      字數:4891
  “啪”的這一聲很清脆,薛宗義以為自己嘴裏掉進鳥糞了,正呸呸的要大罵,額頭上又是一被涼涼的東西砸到,他伸手一抹,是水滴。

  這雨滴也未免太大了,宛如銅錢, 打在臉上有些疼。薛宗義頓時心生警惕,還沒叫出口,甘孝玉指著地上的沙土叫:“快看!”

  幹禿禿的沙土地上這時已經星星點點的落下了一些大的不成樣子的雨滴,這些雨滴“噗噗”的落下,瞬間就被幹涸的地麵吸收,在地上形成一個個小坑。

  眾人都是一臉驚赫, 他們從沒有見過這樣大的雨點。趙旭立即叫道:“快走!”

  話音未落,滂沱大雨已經瓢潑而下, 就像是有人在天空往下不停的一盆接一盆的傾倒水一樣,瞬間幾十人全都被雨水打濕,眼睛都睜不開,馬也嘶鳴著,往前疾衝。

  雨勢越來越急,腳下已經泥濘不堪,馬兒腿下打滑,將幾個人從馬身上摔下,馬也倒地掙紮不能起身,其中一人被馬壓住了腿,發出了淒慘的叫聲,離這人最近的陳世上跳下馬過去,將馬拉開,這人被其他人扶起, 陳世上問了一句怎麽樣?不等這人回答,大聲喊道:“都下馬!牽著馬走!”

  這場雨來的迅速,但劈裏啪啦嘩嘩的下個不停, 趙旭竭力睜眼看向頭頂, 雨絲如注, 卻並不見烏雲重疊,他心裏想這莫非就是直魯古說的,這片土地被魔鬼詛咒的方式之一?

  雨沒有停歇的意思,五十一人一個個都跌跌撞撞的牽著馬,在泥濘中蹣跚,跌倒,匍匐,直到爬在地上,不能再起身。

  這場雨整整下了一個時辰,眾人躲也沒處躲,全都被淋的全身濕透,渾身都是泥沙土漿,唯一慶幸的是馬沒有跑掉一匹,那個被馬壓的人也隻是輕微的扭傷,並無大礙。

  天空倏地又萬裏無雲,除了地上還有些濕漉漉的,沒有一絲剛剛下過雨的跡象,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像是落湯雞一般,韋火靈破口大罵:“有種雷劈死我,來個痛快的,別他娘的這樣再在老子頭頂撒尿了!”

  但是罵隻是罵,能泄一時憤怒,每個人心裏都覺得這場雨實在怪異。

  陽光依舊的刺眼,沒有人將濕透的衣衫脫下讓幹的快一些,因為灼熱的陽光會毫不留情的將身上曬得蛻皮。

  地麵剛才還泥漿一樣,轉瞬又幹涸了起來,濕氣上升,熱蒸又潮濕悶熱,讓眾人渾身冒汗,更加難受。

  憋著氣傍晚終於到了黑色土地那裏,韋火靈又張口罵開了。薛宗義過去一看,上回與黑色土地接壤的這邊是白雪皚皚,那邊黑黜黜的一片雪也沒有,這次黑色土地那邊剛才明顯的一滴雨也沒有落下,依舊的涇渭分明。

  那幾塊聳立的黑色石頭下麵兩具男屍還在,和前麵那具女屍一樣,沒有被野獸蚊蟲撕咬吞噬的跡象,大家這才將衣衫脫了晾幹,一個個或坐或躺,恢複著體力,有幾個人對著這兩具幹屍看了又看,小聲嘀咕說這兩人到底是怎麽死的,難道是被鬼勾了魂?

  有個人就嬉笑說那得是漂亮的女鬼,不然多虧。

  薛宗義幾個麵麵相覷,想要說他們幾句,又覺得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眼看天黑了,大家又被折騰累的不行,趙旭就讓原地休息。錢青林攀沿到了最高的一塊黑石頂端,向四下眺望,薛宗義在下麵嘀咕說不會有野獸的,有的話倒是好了,老子晚上摟著它睡覺,韋火靈緊跟了一句:“你真饑不擇食。”惹得大笑哄然大笑。

  薛宗義也不惱,嘻嘻笑了幾下:“要是在這裏呆上半年,給我個母的就行,你們到時候別跟我搶。”

  夜裏十分的靜謐,天空星光點點,有人睡不著在小聲說話,薛宗義聽到錢青林和甘孝玉又在說牛郎織女,心說你兩個這個杠就抬不完了。他坐起來看,見趙旭在遠處站著,心裏想想,拎著水囊過去,趙旭看了薛宗義一眼,將水囊接過,喝了一口,依舊沉默著。

  薛宗義見趙旭沒有說話的意思,看看遠處,再看看趙旭,回身準備休息,趙旭忽然說:“你那會怎麽從中原來到西北的?”

  薛宗義說:“自己本事不行,混不出頭,想著出來興許能找到機會。沒想到還不如在家那會。可是,人往前走容易,想要回頭,卻發現回去的路已經被自己走丟了。”

  “沒賺到錢,光陰又虛度,我回去見人家都娶妻生子,我還是一事無成,還不如就這樣混,一開始,還有些要臉,後來,臉也就沒有了……”

  “人生有四忌諱,一舍不得,二輸不起,三放不下,四看不開,可是我活到現在,這四樣都沒擺脫。”

  趙旭聽了側身看看薛宗義,說:“你看前麵的山。”

  薛宗義看了看,有些不明就裏,趙旭問:“你看到了什麽?”

  薛宗義搖頭,趙旭說:“玉體橫陳。我想到了玉體橫陳這個詞。”

  薛宗義有些詫異,趙旭笑了:“你今晚忽然對我說心裏話。其實我知道你這人本來就不是那種浮漂之輩,你隻不過一直是在適應環境罷了,隻是這環境還沒有帶給你想要的功成名就。你的本性還是趨於深沉,因為原本如此,你如今更有了生存的積澱。你看眼前的這座山,雖然黑乎乎的,橫著像不像一個人在那裏睡覺?所以我就想起了玉體橫陳這個詞。”

  “無論中原還是契丹,或者是其他地方,人多就鬧鬧哄哄,亂七八糟,燈紅酒綠,聲色犬馬,看上去無比複雜,其實非常簡單,你想一想,覺得也不過是貧困者在追求富貴,富貴者在追求享樂和刺激,基本如此。”

  “你不要光看我的身份,想我為什麽要說這些話,其實我之前和你一樣,也做過走南闖北的活計,因此拋去了別的附加成分,我和你,和任何人沒有兩樣,一樣的吃飯喝水放屁睡覺,我並沒有覺得自己有多高貴,”趙旭說著話題一轉,問:“你應該知道玉體橫陳這個詞怎麽來的。”

  薛宗義被趙旭的坦誠搞的有些適應不過來,心裏正在想防遏使坦坦蕩蕩,平易近人,真乃當世大丈夫,聽到他問,說:“北齊政權腐朽不堪,即將墜落,高緯當政後暴戾、荒淫無道。高瑋有個小妾叫馮小憐,不但長相嬌豔過人,身材也是曼妙無比。高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馮小憐的美豔,所以,他讓馮小憐赤身躺在桌上,讓眾大臣與他一起觀看。這就是玉體橫陳的由來。”

  “所以,你看遠處,那山像不像在我們麵前‘玉體橫陳’?”趙旭接話,說完停了一會:“世上的事情,換個角度,得到的感觸就不會相同。”

  趙旭今晚忽然的對自己說了一番不是以防遏使的身份說的話,薛宗義有些不知道這位年輕的王子在想什麽。

  也許,他是對山懷人,想起來那個已經不知所蹤的女子吧?

  夜裏睡得正沉,天空“哢——嚓!”的一聲爆裂巨響,所有人都被驚醒,馬兒尥蹶子不安分的嘶鳴,一條樹枝形狀的閃電“嘩啦”地閃亮了整個的夜空,眾人都在驚疑不定,更多的閃電接踵而至,在黑暗的口中像是蜘蛛織網一樣的不停閃爍,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響聲。

  有幾匹馬掙脫了韁繩,胡亂的逃散,大家趕緊去拉馬匹,陳世上大聲喊道:“將馬身上的輜重解下來!”

  陳世上的喊叫是正確的,更多更響更亮的閃電“轟隆!”“哢嚓!”著,將這一塊的夜空完全籠罩,又有些馬跑鳴叫著跑了。

  倏然,天幾道璀璨的亮光瞬息奔流,趨於無形,卻有一道光從彤彤密集的雲團上穿過,伴著密集閃電,直直的匝向了黑石這一地方。

  “哢”的一聲,有幾個人喊都沒有喊出聲,硬硬的倒在了地上。

  其餘人大驚失色,韋火靈心裏大叫真他娘的要被雷劈死啊,趕緊找地方躲藏,但是除了那幾塊石頭,這裏什麽能遮擋的東西都沒有。

  一道又一道的閃電往下劈落,在亮如白晝的光明中,趙旭眼睜睜的看著跟著自己來的人一個個的被閃電擊中,倒在了地上,卻束手無策。

  所有人都無所遁形,他們隻能一個個呆呆的看著霹靂不停的夜空,心裏都在祈禱這場雷電能早點過去。

  半個時辰之後,一切終於安靜了下來,薛宗義和錢青林幾個清點人數馬匹,一共五十一個人,現在活著的,隻有十九個人,其餘人全都被雷電給劈死了。

  而馬兒也損失大半,隻是陳世上警覺的早,帶來的東西沒怎麽減少。

  狂風,暴雨,現在又是電閃雷鳴,風雨雷電輪番交加,再往前走,不知道還能遇到些什麽?

  天明之後,趙旭和大家挖坑,將死去的人全部埋葬,歇了一會,往前趕路。

  沒有遇到任何敵手的偷襲,自己帶的人卻一個個倒在了天災之下,趙旭心裏越發對前麵的路途充滿了擔憂,也更是想那個義無反顧對抗自己宿命的帕裏黛。

  隻是再往前,眾人什麽都沒有遇到,到了那片各色土壤交錯的地方,也沒有遇到蛇群,除了身下的馬蹄聲和間斷的回響聲,整個天地都安靜的出奇。

  這天午後到了那會和帕裏黛分開的地方,薛宗義發現當時生的火堆灰燼還在,十九個人下馬休息,到了第二天早上,早早的再次啟程。

  往前再走了兩天之後,忽然看到西北角上一片青綠,高聳著許多的青柳。在五彩斑斕的卻又寸草不生的戈壁中忽然見到綠洲,眾人心中都有些歡喜,策馬跑了一陣,大家發現這綠地一眼望不到邊際,而且遍布野牛野羊,河流潺潺,青草和不知名的小花散發著芳香,天高雲淡,隻是不見人煙。

  韋火靈跳下馬就跳到河裏,河水清澈又涼爽,他在裏麵撲騰幾下,又喝了幾口水,嘴裏笑:“真甜啊。娘的,這裏原來是個世外桃源。”

  當下眾人落馬休息,生火熱水,飽飽的吃了一頓,韋火靈起身往一邊走,薛宗義瞧著他問:“溫飽思**,你去找母的不成?”

  “去你的!我上打下,找地方鬆坦鬆坦。”韋火靈說著四下看,找到一處土棱後麵,剛剛蹲下,突然之間,一頭野豹尖利的牙齒已經咬向他的咽喉。

  這頭豹子從韋火靈的背後悄無聲息的襲來,他一點都沒有發覺,隻是“啊”的一聲,就被豹子咬斷了脖子。

  韋火靈走的遠,那裏草木茂盛,趙旭這些人也沒有發覺,等了一會,苗本初往韋火靈那邊看,見到草尖搖晃,心裏覺得不妙,大叫一聲,抽出兵器就衝了過去。

  陳世上一躍上馬,長槍在手,衝過去看到韋火靈已經被一隻體型巨大的豹子咬的血肉模糊,顯然活不成了,陳世上一槍就戳了豹子的脊背,但是豹子骨頭很硬,槍尖從它背脊上滑開了,隻傷了一些皮肉,但豹子也察覺了危險,放開了韋火靈,張開血盆大口,突然縱起,前蹄已經踏上馬身,朝著陳世上臉上咬了下去。

  陳世上一驚之下,向後便倒,那豹子來勢似電,竟然如影隨形,白森森的獠牙已觸到陳世上的臉頰,這時一支箭“嗖”的一聲直直插進了豹子的眼睛,豹子吼了一聲,將陳世上從馬上撲下,結結實實的壓在陳世上的身上,不動了。

  這一箭是趙旭所射,眾人過來七手八腳的將豹子拉開,陳世上隻是被蹭破一層皮,沒有大礙,心裏卻想防遏使真是好箭法,剛才那箭不偏不倚的射中了豹子的眼,若偏離數寸,力道時機一個不對,這會死的就是自己了。那邊和韋火靈交好的苗本初看著韋火靈麵目全非的樣子,抽刀在豹子身上七斬八砍了幾刀,長長的噓處一口氣,站在那裏發呆。

  一路艱辛,誰都沒想到在這個風景如畫的地方竟然遭遇猛獸。

  薛宗義自責的對著韋火靈的屍身說道:“對不住,我要剛才不說那幾句,你就不會跑這麽遠。唉……”

  眾人都沒有吭聲,但都知道韋火靈的死跟薛宗義沒關係。

  將韋火靈的屍體埋了,趙旭說:“這會已經有了野生牛羊,也有了猛獸猛禽,大家注意。”

  薛宗義說:“往北再走大約兩三天,就是瓜州境地了,”他看看剩下的這十幾個人,低聲道:“山高路遠,諸位打起精神。”

  眼前清澈的溪水不知是不是山上的積雪所化,大家順著河岸前行,到了前麵山坳,忽然看到有十多個人騎著馬往這邊跑過來。

  大家已經很久沒見過人,心裏都是一喜,但再看過去,那些人手裏都握著一根長長的棍子一樣的東西,全身灰袍,頭上纏著布,臉也被蒙了起來,薛宗義頓時響起了那天在青嶺門的遭遇,嘴裏急忙的喊叫:“大家小心,他們手裏的兵器十分古怪!”

  這些人來的很快,轉瞬間就有兩箭之遙,且沒有慢下來的意思,趙旭弓箭在手,靜靜的觀看,隻見最前的一人將那個黑黝黝木棍一樣的東西對著這邊,不知道怎麽弄了一下,耳中隻聽到十分古怪又鏗鏘的一聲,登時頭暈目眩,耳似針紮,胸口一悶,又像是被人用錘砸了一下,就要掉下馬。

  趙旭大驚,他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狀況,頂著眼冒金星,對著衝過來的領頭人就是一箭,那人沒想到趙旭的箭能射的這麽遠這麽準,閃躲不急,被一箭穿頸,登時摔下來死了。

  其餘那些過來的人又驚又怒,都舉起了兵器對準了趙旭等人,趙旭回身一看,見自己這十幾人一個個都神態萎靡,顯然是受那人古怪的兵器所傷,急忙喊道:“快跑!”

  錢青林本來在最前麵,這會聽到趙旭的喊叫,勒馬催鞭,往山頂衝去,但山路窄峭,眾人擁擠一起,趙旭喊道:“大家分開走!”苗本初帶著幾個人立即順河岸走了。灰袍人追的很急,趙旭和其餘人馬不停蹄的到了山頂,錢青林在前麵大叫一聲:“停!”甘孝玉的馬差點撞到了錢青林,他慌忙一看,嘴裏大叫:“我日你個娘喲!”

  隻見前麵懸崖峭壁,竟然是一條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