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帝垂眸打量著自己這個兒子，片刻後開口道：“去皇陵，隻是一個幌子，你接朕的密旨，去找兩個人。”

  禦衍猛地抬起頭，父皇這是何意？難道是為了掩人耳目，聲東擊西？

  不等禦衍開口問話，昭武帝就繼續道：“你此番輕車簡行，離開京畿範圍之後往南走，先去姑蘇，找你八皇叔，跟他說，讓他聯係西北六城舊部，隻要他能從內反外拿下西北六城軍備，那麽這六座城池，朕，劃給他做封地。”

  禦衍明白了，昭武帝這是要分化禦龍淵手上的兵權。

  可這個法子，未免有點冒險，那八皇叔也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這種行為，無外乎與虎謀皮。

  不等禦衍將心中擔憂說出來，昭武帝便繼續道：“老八就算是野心再大，也隻有軍中勢力罷了，朝中文官，他一個也插不上手，不足為懼，而且西北六城在他手上，就永遠是在大商手上，可是在你十三叔手上，隨時都會被他拱手讓人！”

  禦衍大驚失色，幾乎是一瞬間，便想到端孝儀皇後暴斃，和禦龍淵成親之間的糾葛。

  原來禦龍淵要割讓六座城池，難怪逼的他父皇不惜殺人偽裝國喪。

  沒想到想來冷靜自持的戰王禦龍淵，竟然也有為了女人糊塗到如此程度的時候。

  禦衍心中暗道，幸虧他一直善待那錦兒，隻要楚驚鴻舍不得殺錦兒，那麽他遲早可以再利用錦兒做些什麽事情。

  楚驚鴻是禦龍淵的軟肋，那麽錦兒就是楚驚鴻的弱點。

  禦衍微微垂下眼簾，遮住自己眼中的算計，繼續聆聽昭武帝的吩咐。

  昭武帝繼續道：“找到你八皇叔之後，把話帶到即可，至於他想怎麽做，會怎麽做，要不要做，你都不要置喙。你八皇叔那個人，軟硬不吃，比你十三叔，好不到哪去。關鍵的是第二個人。”

  昭武帝拿出一個錦囊遞給禦衍，開口道：“拿著這個東西，去無望山，找無崖子仙長。將此物交給他，同樣不必多言，隻需將東西帶到即可。”

  禦衍好奇的結果錦囊，開口問道：“這是何物？”

  昭武帝沒有隱瞞，直接開口道：“這是潛龍遨海圖的碎片，事關重大，倘若有失，你便不用回來了。”

  禦衍心裏咯噔一下，一來驚愕於昭武帝的信任，竟然將這麽貴重的東西交給他，二來更驚恐於昭武帝的話，如果他無法順利完成任務，便是自己也要把命搭進去嗎？

  昭武帝看禦衍滿臉驚恐的樣子，歎口氣走上前，伸出手覆在禦衍的頭頂。

  禦衍身子一僵，不敢亂動半分。

  昭武帝開口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十指有長短，衍兒，你也是朕的兒子，在朕心中，和你大哥二哥都並無區別，隻是……你不是做皇帝的料。”

  禦衍嚇得連忙趴跪在地上，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的說道：“兒臣不敢，兒臣不敢……”

  昭武帝歎口氣：“你小聰明盡有，大智慧卻無，你二哥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你若安分守己，他日必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絕不會像你八皇叔那樣偏居一隅。衍兒，你明白父皇的意思麽？”

  禦衍僵住了，他明白……他太明白了！昭武帝是在告訴他，心中屬意的太子，是二皇兄禦衡啊。

  禦衍心有不甘，可他卻不能表現出半分，當即開口應下：“兒臣明白，兒臣一定會盡心盡力為父皇辦事，輔佐二皇兄。”

  昭武帝點點頭，開口道：“下去吧！”

  禦衍顫抖著站起身，手心裏滿是粘膩的冷汗，直到離開禦書房，他才覺得呼吸順暢了幾分，沒有剛剛那麽窒息。

  父皇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他，是想告訴他，他看重個這個兒子。

  可是父皇又明確的告訴他，讓他不要有爭儲的心思，是想讓他清楚，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父皇給予的，讓他管好自己的心思，不要越雷池一步。

  成也因其出身，敗也可因其出身。

  禦衍滿腹不甘，卻隻能暫時隱忍，不管怎麽說，手上的這兩件事，必須先做好。

  ……

  禦衍離開皇宮回到自己府上的時候已經快亥時了，剛下了馬車，就看到戰王府的馬車從他門口離開。

  禦衍心中疑惑，這戰王府的馬車怎麽會到他這裏來？

  他快步走進院子，下人匆忙來報，他才知道原來是送錦兒回來。

  禦衍頓時怒火中燒，這個女人竟然趁他出事困在宮中的時候，去找她的舊主？

  都說樹倒猢猻散，他還沒倒呢，這個賤人就開始尋後路了嗎？

  “把她給我叫過來 ！”禦衍憤怒的坐在大廳中，等著訓斥錦兒。

  錦兒聽到禦衍平安回來了，倒是心中一喜，連忙跑去大廳，沒想到看到的竟然是禦衍一臉寒霜。

  不過人平安無事，終究是好的，錦兒深吸一口氣，柔聲道：“殿下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禦衍冷嘲熱諷道：“本殿是不是應該說托你的福？”

  錦兒微微一愣，有點不太明白禦衍的話，難道說禦衍已經知道她去戰王府的事情了？

  錦兒想了想開口道：“妾身沒做什麽，都是戰王殿下，和王妃娘娘心善。”

  禦衍眉頭一豎，厲聲道：“你這話什麽意思，本殿淪落至此，還得感謝他們二人是不是？”

  錦兒不明白了，難道她理解錯了麽？

  “殿下還要去守皇陵？”錦兒疑惑。

  “怎麽？本殿不去守皇陵，你很失望？”禦衍滿腹火氣，沒有半句好話。

  錦兒咬著嘴唇，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還是自己做錯了，不敢再開口半句。

  禦衍見她這付樣子，心中非但沒有順暢反而更加惱火，錦兒的存在，似乎就在時時刻刻提醒他，他在禦龍淵手上，一敗塗地。

  就連二皇兄禦衡都能從禦龍淵手上得到一個虎符，可他卻被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被打的翻不了身，還被父皇警告。

  禦衍怒火中燒開口怒斥道：“說，你今天去戰王府幹什麽了？”

  錦兒嚇了一跳，連忙不敢隱瞞半分，將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然而還不等她話音落下，禦衍便舉起手，重重的一巴掌揮在她臉上。

  啪的一聲，錦兒應聲倒地，嘴角流出了腥甜的血漬。

  “殿……殿下……”錦兒驚恐的看著禦衍，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她是為了他去求情的啊。

  禦衍真是要氣死了，此番九鳳朝陽的事情，本就是禦龍淵做的手腳，禦龍淵豈會朝令夕改，陷害了他又救他？

  至於那楚驚鴻，本是一條可以算計的路子，此刻也被錦兒堵得死死的了！

  當日事發之後，楚驚鴻沒有一怒之下動錦兒，而是將人好端端送過來，那便是對錦兒尚存著主仆情誼。

  禦衍將錦兒收入府上，仔細善待，也是為了以後再利用她這條線，可以反撲戰王府。

  可他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愚蠢到因為這點小事就去求楚驚鴻。

  這樣一來，她便將自己在楚驚鴻心裏那最後一點情分，都消耗沒了。

  楚驚鴻連見一麵都不願意見她，擺明已經確定她的心都在禦衍身上。

  從今往後，別說利用錦兒來算計楚驚鴻，隻怕是將錦兒殺了，楚驚鴻也不會再眨一下眼了。

  愚蠢，愚蠢，簡直愚蠢至極！

  這樣愚蠢的女人，根本不配留在他身邊。時時刻刻提醒著他收到的屈辱！

  “來人，把她給我趕出去！”

  “殿下！殿下！殿下不要，妾身做錯了什麽，殿下告訴妾身，妾身該就是，妾身還懷著殿下的骨肉啊！”錦兒泣不成聲的跪在禦衍腳下，死死的拉住他的衣擺。

  禦衍微微彎下身子，伸手捏住她的下顎，冷笑道：“骨肉？你不想想，本殿那麽多女人，哪一個生下了本殿的骨肉？你以為你懷著他，就是你的保命符了？”

  錦兒愣住了：“殿下……殿下這是何意……”她下意識的護住自己的肚子。

  禦衍用力甩開她，冷聲道：“賤婢，憑你也配生我禦衍的長子？”皇子沒有封妃之前，哪個女人敢讓庶長子出生。

  錦兒著實被禦衍的話驚住了，她驚恐的看著禦衍，雙手捂著肚子，開口哭喊到：“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殿下明明說喜歡我的，殿下對這個孩子滿心期盼的，殿下還給他取了名字叫榮祿不是嗎？殿下……殿下……”

  禦衍冷笑一聲：“你蠢的時候，挺可愛的。可是一直都這麽蠢，就令人覺得可恨了！”

  禦衍話音落下，便轉身離去，沒有再留給錦兒半片衣角。

  徒留錦兒一人跪坐在原地，全身冰冷，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暖。

  她後知後覺，卻也來不及後悔了……

  ——

  次日。

  今日是大年三十，本應該家家戶戶熱熱鬧鬧的日子，卻因為端孝儀皇後的薨逝而顯得十分蕭條。

  所有百姓都隻能在自己家中小聚，不可有任何慶祝。

  皇宮裏更是連宴席也沒有設，文武百官都在家中吃團圓飯。

  戰王府同樣不會在這個節骨眼被昭武帝抓住把柄，所以禦龍淵吩咐一切從簡。

  隻是還不等戰王府的年夜飯備好，就收到了一份請柬。

  “露茗香？”楚驚鴻有些疑惑的看著手上的請柬。

  這似乎是個茶樓，楚驚鴻垂眸看向署名，頓時眉心一跳。

  書名是……花弄影？

  原來是花弄影之前張羅著要買九珍樓旁邊的花顏雲鬢坊，來開茶樓，做茶葉生意。

  這茶樓便換做露茗香。

  而今日便是這茶樓開張的日子。

  楚驚鴻有些意外道：“他選年三十開張？還在這種孝期？”

  禦龍淵從楚驚鴻手上拿過請柬看了一眼，便隨手扔在了桌麵上，開口道：“不想去，就不去。”

  楚驚鴻抿了抿嘴唇，她始終欠著花弄影的人情，人家店鋪開張，不能大張旗鼓，找幾個人去暖一下場，倒也不足為過。

  隻是這個日子有些奇怪。

  禦龍淵見楚驚鴻猶豫，便開口道：“想去就去。”萬一那花弄影真的是楚驚鴻的親哥哥，禦龍淵也不願離間了他們兄妹之間的感情。

  楚驚鴻抿了抿嘴唇，點點頭。

  二人來到露茗香的時候，發現原來花弄影並不是隻給他們二人下了請柬，還給白子墨、沐風何、江桃清、金無雙，都下了請柬。

  這樣一來露茗香倒是比隔壁九珍樓還熱鬧了。

  楚驚鴻下了馬車抬頭看向這個新裝修過的三層小樓。

  除了大門上麵那個“露茗香”的匾額比較惹眼之外。

  便是這門框上一副對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深山有樹花搖影，古澗無人月弄姿。”楚驚鴻喃喃念叨著，竟覺得這兩句詩描寫畫麵，很美好，也很神秘。

  “怎麽樣？小爺這個字，可還說得過去？”花弄影笑著從大門裏走出來迎客。

  楚驚鴻看到，他今日沒有穿紅色，而是一身銀白色的素衣，許是因為國喪，所以有所忌諱。

  可他還是不甘心的在腰間佩戴了一塊雞血玉，白裏透紅，倒是顯得他愈發俊秀了。

  花弄影發現楚驚鴻看她看呆了，忍不住有些得意的朝著禦龍淵挑眉。

  禦龍淵麵無表情，根本不受花弄影挑釁，隻是在白子墨和沐風何走過來的時候，拉了一下楚驚鴻的手。

  楚驚鴻順著禦龍淵的視線看過去，便見到同樣一襲白衣的沐風何。

  與花弄影不同，沐風何的妝扮完全就是樸素，連頭上都沒有配冠，而是白色的布帶輕輕將長發豎起。

  公子絕塵於世，仿若九天謫仙。

  楚驚鴻忍不住感慨到：“沐大夫真的很適合穿白衣。”

  沐風何被楚驚鴻突如其來的誇讚弄愣了。

  不等他回過神，就聽見禦龍淵不冷不熱的說道：“沒錯，不像某些人，東施效顰。”

  眾人將目光都集中在同樣穿白衣，但是卻墜飾繁瑣的花弄影身上，頓時忍不住笑聲一片。

  花弄影氣得咬了咬牙，開口道：“王爺嘴皮子功夫，真是不亞於您的武功呢！”

  禦龍淵淡淡道：“本王武功更勝一籌，你可以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