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風何點點頭：“化羽丹由十二味名貴藥材練就，所以也有人稱之為十二天王散。”

  禦龍淵微微搖頭，想練就化羽丹，幾乎不可能。光是找這些草藥其中任何一個，就無比艱難了，更別提要找到十二種。

  不過禦龍淵仍舊開口問了一句：“你有藥方？”

  沐風何搖頭道：“抱歉，在下沒有，不過在下知道，有一個人，他或許知道。”

  “何人？”禦龍淵追問道。

  ——

  雲雨樓。

  在禦龍淵詢問沐風何的時候，楚驚鴻也在問花弄影：“練就化羽丹的十二味草藥，都是什麽？”

  花弄影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有一個人知道。”

  “何人？”同一時刻，不同的地方，楚驚鴻和禦龍淵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花弄影開口道：“醫城城主，沐風何的父親，沐懷卿。”

  花弄影走回到茶幾旁，端起茶杯喝下今日第四杯茶水，繼續道：“沐家在四大家族中，最得月家信任，且沐家人生性耿直善良，所以月家除了醫術之外，還傳承給沐家許多旁人沒得到的東西，這化羽丹的藥方，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在醫城，應該不難拿到，楚驚鴻微微鬆口氣。

  片刻後楚驚鴻又繼續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花弄影笑了笑：“小姑娘，這是第四個問題了。”

  楚驚鴻抿了抿嘴唇，沒想到這花弄影這麽謹慎，想套出兩句話都難。不過……

  “怎麽？你不是說我是你的妹妹？對待自己妹妹，也要遵守規矩麽？”

  花弄影笑了笑，是一種苦澀的笑，一種無奈的笑，一種包含寵溺與溫情的笑。

  “你並沒有完全信任我，不是麽？如果哪一天你真心相信我的話，當我做你的大哥，那麽別說三個問題，四個問題，這雲雨樓，大哥都送給你，又有何妨？驚鴻，我們才是親人。”

  楚驚鴻沉默了，此時此刻的她，無法對花弄影的話做出準確的判斷。

  就好像醫學領域忽然出現了一個新物種一般，沒有人知道，這個物種帶給人類的是災難，還是福報。

  也沒有人能告訴楚驚鴻，百木族血脈，對她來說，是好還是壞。

  “多謝，我先告辭了。”

  楚驚鴻轉身往外走，花弄影沒有阻攔，隻是開口道：“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楚驚鴻開門的手頓了頓，開口道：“如果你不打算告訴我你的目的，我想我們還是不要見麵比較好。”

  楚驚鴻的語氣異常的冷靜，冷靜到花弄影忍不住去懷疑，楚驚鴻是不是對他的話，半個字也不信。

  然而楚驚鴻接下來的話，又否認了他這種想象。

  楚驚鴻繼續開口道：“我不想影響你，複仇也好，權謀也罷，都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權利。我不能以一己之私去勸阻你。但是……我會竭盡全力保護我珍視的人。”

  比如北楚皇帝，比如楚驚瀾，又比如……

  花弄影笑了一聲，楚驚鴻看不到他的臉，無法判斷他的情緒，可這個笑聲裏，卻不難聽出花弄影心中的苦澀。

  花弄影笑道：“驚鴻……希望我也能是你珍視的人。”

  楚驚鴻咬了咬嘴唇，推門走了出去。

  然而花弄影的聲音再次響起：“驚鴻，不要相信禦龍淵，在他眼中，隻有權勢才是最珍貴的。他留著你，護著你，是因為他比我先一步知道，你能緩解他身上的血咒，不然以他的性格，根本不會理會你。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樣？”

  這一次楚驚鴻沒有回應，直接走下樓梯。

  楚驚鴻走到一樓的時候，雲瑟瑟就站在門口等待她，然後麵無表情的送她離開。

  直到將楚驚鴻送到大路上，看到十五跟了上去之後，雲瑟瑟才返回到花弄影的房間裏。

  房間裏的陳設沒有變化，隻有花弄影換上了一身火紅的紗衣，妖冶的猶如地獄的彼岸花。

  穿上這身衣服，他就不是花家將的遺孤，他隻是雲雨樓的老板。

  這是他的盔甲，也是他的保護色。

  雲瑟瑟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花弄影的神色，發現他眉宇之間竟然是一些喜色。

  雲瑟瑟微微鬆口氣，開口問道：“公子，她就是大小姐麽？”

  花弄影抬眸看了一眼雲瑟瑟，似笑非笑的說道：“小爺說她是，不是也是，小爺說她不是，是也不是。懂？”

  雲瑟瑟不是很懂，可她仍舊習慣性的點了點頭。

  花弄影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這裏被楚驚鴻觸碰過，到現在還有點癢癢的，真是有趣極了。

  “瑟瑟，你知道麽，她今天摸我了，而我卻沒有吐……”

  雲瑟瑟猛地瞪大眼睛，仿佛聽到了世間最恐怖的事情一般，幾乎忘了尊卑。

  “屬下去殺了她！”雲瑟瑟顯得異常憤怒而緊張。

  花弄影微微蹙眉道：“女孩子家，不要喊打喊殺的，要溫柔似水，就像那楚驚鴻……哦不，就像楚嬌嬌那樣。”花弄影舔了舔嘴唇，舌尖抵住嘴角，表情邪魅的令人看不透。

  ——

  最高明的謊言，便是九真一假。

  楚驚鴻一邊默默走著路，一邊分析今日花弄影的話那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或者都是真的？又或者都是假的？

  楚驚鴻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她能讓曇花一現，這件事，做不了假，因為她隨時可以自己去找一盆花試試。

  而且她能緩解禦龍淵的血咒，也做不了假，昨夜皇宮夜宴的時候，她已經試過了。

  那麽自己真的是他的妹妹麽？

  楚驚鴻想了想楚驚瀾今年二十歲，是蘭夕親手接生的，那麽可以說蘭夕在二十年前已經出現在北楚皇宮了。

  她今年隻有十五歲，按照花弄影的說法，蘭夕應該是十五年前帶著她逃離淩雲山莊的。

  這時間明顯對不上。

  中間相差的五年，蘭夕怎麽可能又當醫女，又當蘭妃，然後又在淩雲山莊做婢女呢？

  不對勁。

  北楚皇帝或許會知道一些真相，可她卻沒辦法回去詢問。

  而且……

  萬一花弄影都是胡說的，可她卻因為詢問真相，而暴露了自己百木族的血脈，豈不是會被北楚帶來麻煩？

  萬一北楚皇帝和楚驚瀾，也想將百木族、將花家人斬盡殺絕呢？

  楚驚鴻倒抽一口涼氣，最信任的人忽然變成了可能敵對的人，這種感覺可不好受。

  ——

  戰王府，在楚驚鴻神遊的時候，沐風何已經準備告辭了。

  “王爺放心，在下不日便啟程回醫城，短則月餘，長則半年，一定會從家父手上，帶回化羽丹的藥方。”沐風何語氣十分篤定。

  禦龍淵點了點頭，片刻後開口問道：“你為何如此幫本王。醫城有何所求？”禦龍淵並不覺得沐風何是甘心臣服的人。

  沐風何笑了笑，微微垂眸思忖了片刻後開口道：“本是隻有一件事相求，現在……是兩件。不知王爺可否應允。”

  禦龍淵沒有急著應下，不輕易許諾的人，更重諾。

  “說說看。”

  沐風何開口道：“一求，天下太平。”

  禦龍淵麵不改色，隻是背在身後的手，微微蜷起了手指。

  沐風何見禦龍淵沒有回應，便繼續道：“二求，驚鴻公主平安。”

  這次禦龍淵有了反應，眼神三分戒備，七分打量的看向沐風何：“本王倒是不知道，沐大夫與驚鴻私交甚密？”

  沐風何怕禦龍淵誤會了他的意思，他笑了笑開口道：“王爺，五國和百木族花家的仇恨，根深蒂固，可事情總要有一個終結，冤冤相報何時了？十五年前淩雲山莊，她不過是個嬰兒。”

  禦龍淵抿了抿嘴唇，開口道：“你已經確定她就是花家那個小姑娘了？”

  沐風何坦然的說道：“王爺應該比我更清楚，百木族和靈族一樣，都十分重視血脈傳承，因為他們的力量過於強大，隻要是嫡係，都要留在族中。換言之，隻要是嫡係的百木族，都姓花，不可出去自立門戶，做閑雲野鶴。靈族也一樣。”

  禦龍淵閉了閉眼，顯得有些疲憊，不過他仍舊給出了承諾：“本王會護著她，也會隱瞞她的身世，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沐風何心裏一緊，因為禦龍淵直接越過了他第一個要求。

  就在沐風何要重複一遍自己的要求時，外麵風行稟報道：“王爺，驚鴻公主回來了，不過……”

  禦龍淵微微蹙眉：“不過什麽？”

  風行繼續道：“驚鴻公主說，她要搬回浮生院，和驚瀾太子住一段時間。”

  風行說的很委婉了，其實楚驚鴻回來的第一句話說的是她要離開戰王府了，還請王爺不要強留。

  聽到這樣的消息，禦龍淵沒心思再待客了，隻追問道：“她現在人在哪？”

  風行開口道：“白露院收拾東西。”

  話音一落，房間裏已經沒有禦龍淵的身影了。

  風行嘴角抽了抽，有些赧然的對著沐風何笑了笑，開口道：“沐少主，屬下送你出府。”

  沐風何收回落在禦龍淵背影上的眼神，對著風行點點頭。

  ——

  禦龍淵來到白露院的時候，本以為會看到楚驚鴻收拾東西要走的樣子，卻沒想到，楚驚鴻竟然靜靜的坐在房間裏。

  聽到院子門口下人的請安聲，楚驚鴻站起身，打開門迎了出去。

  此刻已經是申時末了，夕陽的餘暉投射在院子當中，給闊步而來的禦龍淵全身鍍上一層金邊兒，讓他看起來更加貴氣逼人，更加高不可攀。

  楚驚鴻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從不了解眼前這個男人。

  他是什麽性格，有什麽喜好，在籌謀什麽，想要得到什麽，她似乎一無所知。

  或者反過來說，她從來沒想去探究他，對一個人產生好奇心，並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他曾經說過的那樣，不去探究彼此，不去打破界限，隻默默的對對方好，似乎也不錯。

  若是沒有前塵往事，沒有家族仇恨，楚驚鴻或許真的可以像禦龍淵所言那般，難得糊塗的跟他相處下去。

  可現在呢？

  她還能把自己擺在沒心沒肺位置上了麽？

  她不喜歡心懷芥蒂的自己，更不喜歡圖謀不軌的對方。

  在楚驚鴻思緒混亂的時候，禦龍淵已經走到了她麵前。

  看著楚驚鴻驚為天人的容貌，禦龍淵有幾分心跳加快。

  他微微沉了沉心思，開口道：“你要走？”

  楚驚鴻抬頭看向禦龍淵，忽然感覺眼睛有點酸，她不想做一個矯情的女人，可是她卻控製不住自己想去知道禦龍淵心中真正的想法。

  楚驚鴻走上前，在禦龍淵疑惑的目光下投入了他的懷抱中。

  禦龍淵愣住了，不明白楚驚鴻這是何意，不過他仍舊反手保住了楚驚鴻，將小小她困在自己的懷抱中。

  二人靜靜的相擁，楚驚鴻不說話，禦龍淵也不開口，各懷心思，情緒複雜。

  不知過了多久，楚驚鴻才淡淡開口道：“舒服麽？”

  禦龍淵抱著楚驚鴻的手臂收緊了點，斟酌一下答案之後，開口道：“舒服。”

  楚驚鴻抿了抿嘴唇，繼續問道：“你知道我的身世了？”

  禦龍淵手臂又收緊幾分，仿佛怕楚驚鴻跑了一般，然後誠實的回應：“剛剛得知。”

  聽到這個答案，楚驚鴻感覺一直堵塞的心情，總算透過一絲空氣了。這至少說明禦龍淵最初的接近，並不是帶有目的性的。

  楚驚鴻咬了咬嘴唇，繼續道：“你留我在身邊，喜歡抱著我，是因為我能緩解你身上的血咒是麽？”

  禦龍淵想了想，沒有欺騙她，開口道：“是。”

  楚驚鴻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那種窒息的感覺又上來了，她忍不住推開了禦龍淵，退後了幾步。

  禦龍淵沒有束縛她，隻是用帶著幾分凝重，幾分不解的眼神看著她。

  楚驚鴻咽了咽口水，似乎在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問出無理取鬧的問題，可是她實在很不甘心。

  她太想知道禦龍淵對她到底是什麽樣感覺了。

  楚驚鴻閉了閉眼，有些不敢看禦龍淵的表情，開口繼續問道：“如果我不是百木族人，如果我沒能緩解你的血咒，你還會留帶我回戰王府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