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文源(第二更,求月票)
作者:無語的命運      更新:2020-03-17 20:27      字數:4224
  大明鐵骨最新章節

  一片片桃花,將整個公園點綴的極為美麗,而在桃花下,盡是賞花的百姓,這些百姓不少是穿著粗布的販夫走卒,其中自然也有穿著儒袍的士子,而於那草地上亦隨處可見坐於粗布席上正在吟詩飲酒的士子。當然也有尋常百姓。

  正是春光明媚之時,這桃花盛開的公園之中盡是來自清河各處的百姓,而置身於這公園裏,陳永華的神情卻顯得有些恍惚,他已經在這公園中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在他看來,這園中的風光即便是王府恐怕也無法與其相比,可偏生,這裏並不是王府,而是所謂的公園。

  這樣的地方怎麽能讓尋常百姓隨意進入?

  置身於公園之中的陳永華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這樣的念頭,自從來到清河之後,這座城市帶來他的衝擊委太多了,即便是在這處公園之中,也讓他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對於園林他並不陌生,在南京城內外有著大大小小數十處經過兩百餘年整治的國公府,每一處無不是如仙境一般,但是卻沒有一處麵積能與清河的這處河畔公園相比。

  而且他自然也不知道,這處按照西洋園林風格規劃的公園,是朱明忠一手規劃設計的,甚至曾親自參於開溝挖渠,植樹種花,或許清江書院像是一座隱於園林中的學院,而這座公園卻是中國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公園。自從其建成以來,不知吸引多少百姓,自然也讓清河的百姓多了一處休閑的去處,畢竟這園內園內花草怡人,景色優美,若是再過數年,這公園自然比現在更美上幾分,畢竟許多景觀樹木尚未栽種。

  “先生,若是能住在這地方,便是死了,也值了……”

  田三喃喃著,指著公園中央的一棟屋宇,頗有些感歎的說道。

  “這樓房旁的高塔居然這麽高,住在這城方的,肯定是什麽大官吧!先生,你說該不會是那位經略吧!”

  “走,過去瞧瞧!”

  陳永華立即抬腳朝著這那裏走了過去,待他走到這棟風格與他曾見過的樓宇截然不同的磚石徹成的二層樓房的時候,才注意到這樓房入口中懸掛著一個匾牌。

  “文源閣”

  文源閣?

  疑惑中,陳永華進入了文源閣,在進入文源閣的瞬間,他即明白了,這文源閣是什麽地方。

  是藏!

  “這藏我等外人也可進入?”

  置身於“文源閣”中,看著與書閣臨窗處閱讀書籍的士子,再看著那一排排的書櫃,陳永華甚至有些驚愕的問道一旁書閣管理員。

  “這位先生是外地來的吧!”

  那書閣管理員笑看著陳永華,手往一旁指去,說道,

  “哪,你看,經略耗巨款建此書閣,為的自然是讓大家於此借閱,不過如果不辦借書證,自然是不能借出,以免遺失。不過若辦借書證,倒也簡單,隻需要花上二兩銀幣就可以辦借書證……”

  在管理員的話語中,陳永華隻覺得一陣目眩,他簡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這裏的書居然可以隨意借閱。

  作為讀書人的陳永華,平生最大的憾事是什麽?就是家中家學不長,所以藏書甚少,而他人族中藏往往不許外人進入,既便偶有大方者,也不過隻是命人傳抄些許書籍供本地士子閱讀。至於那藏,那裏曾許外姓人進入,別說是外姓人,就是本族人恐怕也難得一進,甚至各家的藏都有“書不出閣”的規矩。

  “這文源閣中藏書多少卷?”

  “多虧江北等地藏書家獻呈母冊,目下閣中現有藏書3000餘部,50000餘卷,目前,每日皆的新增書冊……”

  作為書閣管理員之一的王權,在回答外人的問題時,那語氣顯得極為得意。

  “母冊?何謂母冊?”

  “這文源閣書冊不同於舊書,為方便借閱皆用新紙印製,所有書籍,皆以母冊為範……”

  在一番解釋之後,王權才問道。

  “這位先生,如果你要是與清河長住不妨辦上一個借書證,方便借書,當然,如果你是去清河書院,自然無須借閱,書院之中,也有藏,隻要是這裏有的,書院中自然也有,而且以後,每府每縣皆會建圖書館,供本地士子借閱……”

  花了二塊銀圓辦了一張借書證的陳永華,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辦這借書證,畢竟他很快就會離開清河,也許是想用這二兩銀子,資助這對尋常士子開放的文源閣,也許是因為一時的心情激動。

  可即便是辦好這借書證,直到坐於那明亮的窗前一色的玻璃窗皆是朝南向陽,陽光透過玻璃窗映入屋中,隻讓這屋中明亮非常,不見絲毫昏暗,即便是王府的公堂也不見得有這麽明亮。

  “這書紙……”

  在展開紙的瞬間,陳永華便發現這書紙與尋常的書紙截然不同,不見尋常紙張的綿軟,反而極為挺括、光滑。

  “似乎和尋常紙張有所不同?”

  疑惑中,陳永華把書拿在手中,發現這書冊沉甸甸的,不似尋常書冊那麽綿軟,顯然是紙的關係。再往那邊書架看去時,他才注意到,書架上的書都是豎立著置於書架上,與家中將書籍平置於書閣中截然不同。

  “難道是紙的關係?”

  陳永華疑惑的思討著。

  不過他並不知道,為了印書,朱明忠用了整整八個月的時間,才在借鑒了雁皮紙、日本紙的基礎上,最終還是選擇了西洋紙的工藝,“發明”了適合印書的造紙工藝。

  來自後世的朱明忠非常清楚,古代國人之所不願將書外借,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紙張為了適應書法毛筆,中國的紙張從一開始就是往“帛書的綿軟”方向上發展,既便是有硬紙,也僅恨於包裝,而且成本相對較高。綿軟的宣紙固然可以成就書法,但以其為印書,綿軟的紙紙卻不耐翻閱,所以私人藏書者才會惜書如金,不輕易讓外人借閱。

  而相比之下,西方的紙張卻是以羊皮紙為方向,甚至這也是日本的三椏紙現在能夠大量出口西方的原因在西洋,日本的三椏紙被視為“植物性羊皮紙”。隻不過那種後來用於印鈔的挺括厚實且光滑的三椏紙成本相對較高,自然不適合批量印書,所以,最終在充分對比之借,在充分借鑒兩者工藝的基礎上,以中國傳統的硬紙為基礎,這清河的造紙坊製成了新式的紙張。

  而這種較為堅挺的紙張與後世的書本紙類似,且價格相對廉價,比傳統紙張更適應印書。甚至正得益於這種紙張,朱明忠得以真正掌握學術的核心通過印刷教材去傳播實學,進而改變自宋明之後理學一家獨大的現象。

  當然,改變這一切的並不僅僅隻是紙張,還有金屬活字印刷,也就是鉛活字印刷術,用這種方法,清河的印書坊可以進行快捷、大批量的生產。當然這並不是朱明忠的發明,畢竟早在兩百年前,穀登堡就已經發明了這一切,他還發明了鑄字盒、衝壓字模、鑄造活字的鉛合金、木製印刷機、印刷油墨和一整套印刷工藝,而朱明忠所需要的,隻是將其引入中國,並加以推廣。

  而推廣的順利,遠超過朱明忠的想象,幾乎是在兵工廠,剛成立鑄字局,鉛活字以及印刷機,就立即被印書坊接受,畢竟,這種鉛活字,較木刻更硬,與銅刻更省。而最為重要的是不需刻工!

  盡管中國發明了印刷術以及活字印刷術,但是後者卻並沒有得到真正的推廣,千年來一直都是以木版雕像為主,至於活字印刷對於中國出版界並不重要。因為這個時代出版的書籍主要可分為經史子集四類,經和史發行量最大,卻都是曆史流傳下來、很少改動的東西,像四書五經這樣的典籍更是一傳幾千年。出版這些書,費大力氣雕刻一套印版,隻要確認無錯誤,就可原封不動地用上幾十甚至百年,而使用活字排版反倒要經常複排,對於文化不高的排字工而言,出錯的概率反倒大於雕版,成本也未見經濟;而子、集等雜書倒是發行量小,品種多,本來適合用活字的,但寫這些的往往不是殷富官宦就是才子學士,對於他們而言,雕版印刷可以講究刀工字體的風格特點,而活字印刷則隻能用呆板的印刷體,明代胡正言發明套色雕版彩印之後,雕版對於這些人的魅力就更大了,而且他們的財力通常也能承擔這樣的開支。如此一來,這木版印刷反倒更為流行。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西方的活字印刷因為是字母,其活字製造法是用鋼模來衝製字模,再製活字,用於印刷,而中國的活字印刷仍然采用雕刻金屬活字,成本自然高昂。

  而在清河鉛活字之所以能被迅速接受,正是因為書局不需要再像過去一樣,請刻工雕刻銅字,而隻需從鑄字局買活字既可。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民間流行的話本小說等,這些書本自然適合活字印刷。

  而過去千年不變的經史子集出版為主流的模式,使得易於保存初樣、適於重複印刷相同文字的雕版成了中國印刷界的主宰。但是現在,隨著實學在江北的盛行,加之各種專業類書籍的印刷,靈活方便的活字取代昂貴笨拙的雕版就成為了必然。

  看著手中印刷極為精美的書本,陳永華自然不知道,這看似簡單的鉛活字以及紙張當然還有圖書官背後隱藏著的“大陰謀”通過對書籍的推廣去傳播實學,通過實學的傳播去改變儒學,進而改變整個社會的“大陰謀”。他甚至不知道在清河書院之中,身為山長的朱之瑜除非了孜孜不倦向他的學生們講述“以實用為貴,以涉虛為戒”之外,同樣也不止一次的告訴他的學生們“教育為立國之本”。

  而如何發展教育,興辦學堂,印刷書籍,就是最簡單的方式,而最終,這些看似並不怎麽起眼的書籍以及分布在各地官辦圖書館,將會從根本改變一切。

  畢竟,在這個時代,書籍原本是由少數人壟斷的,而當朱明忠刻意的修建圖書館,向世人開放圖書館的同時,圖書館中的成千上萬卷“以實用為貴,以涉虛為戒”的書籍,就會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人們的心態。

  甚至就連此時,身處“文源閣”這個看似與尋常藏中的陳永華,都沒有意識到,他自己也在潛移默化中接受著改變,而改變的他的不是其它,而是手中的這部《職方外紀》,這是一部歐洲中世紀地理知識和16-17世紀世界航海發現的地理知識,過去這部由艾儒略、揚廷筠譯寫的書籍,僅局限於少數人家中,其影響自然非常有限,而現在通過圖書館,任何人都可以借閱,都可以從書中一觀世界之大,從而大多數國人坐井觀天的心態。

  而翻看著這本書的陳永華,更是用一種愕然的心態看著這書,盡管在廈門時,他曾與西洋人接觸過,但卻從未曾想過,世界會有如此之大,而在中華之外,居然還有如此廣闊的天地。

  整整一天,陳永華整個人都沉浸於這書籍之中,當然不僅僅隻是一本《職方外紀》,還有包括《西方問答》在內的諸多書籍,他同樣也借來一一翻閱,直到太陽下山時,在管理的督促之中,有些依依不舍的離開這“文源閣”時,回頭看著身後的“文源閣”,他才感歎道,

  “今始方知道什麽是坐井觀天!什麽是無異於井蛙。”

  於唇邊感歎之餘,陳永華卻看到一旁的田三,同樣也是一副可惜之色,

  “隻可惜,這天色暗了,若是能再看了幾個時辰,就好了……”

  這才他方才想起,粗識文墨的田三也與他一樣,一同於書閣中看書。而直到這時,陳永華才注意到,此時離開書閣的並不僅僅隻有讀書,甚至其中不乏一些身著粗布衣裳的販夫走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