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埋的傷痕
作者:東圊女王      更新:2021-03-06 03:38      字數:3717
  夏布利注意到那個姓陶德的監視者已經在無關訓練的時間裏企圖接近自己這兒好幾次了,難道他不是來了解自己的訓練情況的?可塔利亞不會做多餘的事情,她想不到更多理由了。

  更讓她吃驚的是,也不知道陶德幹了些什麽,他居然留下來和她一樣在大種姓接受訓練,而且看了他的表現以後她意識到他並非來自刺客聯盟,他的招式透露了一切。恰恰相反,她倒是覺得陶德很像那個紅頭男人。

  夏布利覺得有必要和這個陶德談談,如果他是借著刺客聯盟的名頭過來偷師的,而且他們以前還是對手自己又沒有當即殺了他,那她必須在這裏讓他付出代價。

  這是為了聯盟的榮譽問題,還有她自己的榮譽。

  瀑布泉是個僻靜的地方,夏布利看著傑森走過去準備衝涼或者幹點別的反正沒什麽防備的事情,佩上太刀跟上去。

  但她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因為傑森正站在水幕後麵,抱著手臂等她過來。

  這是一個圈套。她心想,盡管陶德現在看上去沒有惡意,但不能不防。她的手指動了動,隨時準備拔刀。

  “放輕鬆,夏布利,我可不想和你打。”傑森說著,眼睛盯著她的右手,以示她的意圖自己已經看穿。

  “有何賜教,陶德先生?”

  “別這麽生分,叫我傑森就好。我猜你一定有很多想問的吧?這兒是個答疑解惑的好地方。”傑森攤開手走近她,表示自己手裏沒有武器。

  夏布利這才減輕了戒備,無論如何她還是有信心不至於栽在一個上身什麽也不穿手中也沒有武器的年輕人手裏。相應的,既然對方表現出沒有敵意的樣子,她也不應該隨意拔刀示威。

  傑森作了個“請坐”的手勢,兩人對視著慢慢跪坐下去,夏布利把雙手放在膝蓋上,因為她攜帶武器,所以她希望傑森時刻看到自己的雙手。

  這畫麵其實挺好笑,仿佛在相互投降。

  傑森心裏也是暗笑,也許真的是遇到這種人以後才會讓自己變得不那麽暴躁了吧。如果他上來就拿槍指著她試試,下一秒她就要拿那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血的太刀割斷他的喉嚨,至於心平氣和地談話?那可能要留到地獄裏再說了。

  戒備和生疏讓他為露比感到難過,但夏布利不是露比也不是伊梅拉,他們是不相識的兩個人,何況她還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了。

  傑森知道自己不擅長撒謊,夏布利隻要多加觀察就能發現他的謊言,與其讓她確認以後提刀跑來索命,倒不如自己先說明白,主動權隻有在自己手裏才能控製局勢。而且夏布利現在這個狀態也和索命差不了多少,頂多現在對他客氣點兒罷了。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你想知道些什麽,可以直接問出來。”

  “你不是聯盟的人。”

  夏布利冰冷的視線讓身經百戰的傑森都是心中一跳,但他很快就意識到她在詐自己,這會兒要是慌了,這個距離對他非常不利(要知道為了把夏布利引過來,他連上衣都沒有,更不要說防身武器)。

  他鎮定地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半真半假的回答:“是也不是。我能來到這兒,確實是通過刺客聯盟和塔利亞的關係,但真正指引我的另有其人。”

  “誰?”

  “不知道你聽沒聽過,”傑森心裏砰砰跳,留意著夏布利的反應,“伊梅拉,一個黑幫頭子,她和大種姓有些淵源。”

  沒有反應。

  夏布利微微皺眉,確定自己不知道這麽一號人物。不過想來她在執行任務之前一直接受封閉式訓練,不知道很正常。塔利亞主人到現在甚至還沒安排她和達米安殿下見麵呢。

  傑森倒也沒多失望,伊梅拉的自由度和獲取消息的能力皆高於夏布利,她尚且不知道夏布利的情況,更何況與世隔絕的夏布利。

  他的目的也不全是想要知道她們究竟什麽關係,更多是為了讓夏布利有這個印象。

  伊梅拉。

  這個女孩曾在這裏浸泡淨化之泉卻因為墜落深淵而死亡,死而複生後她回到哥譚市,撲向了哥譚最為黑暗的所在,與往日的導師、父親、偶像決裂,但她依然是他的家人,至少曾經是。

  夏布利傾聽傑森的敘述,伊梅拉的經曆是她完全陌生的,她從來沒對某個城市抱有執著的期望,更沒有體會過什麽叫家人。對她來說能夠處於一個不會傷害自己的穩定環境中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她有些入迷地聽著,直到傑森不再言語,她看向他的藍色眼睛,湖光瀲灩得一點也不像他所說的那樣平靜。他一定很在乎家人,不然也不會出現在這裏,就因為她和伊梅拉之間可能存在某種聯係。

  夏布利再次有異樣的感覺,就像達珂拉的手撫過頭頂,可這一次她覺得刺骨的寒意蓋過故事敘述者的溫度,捅進自己胃裏。她厭惡地皺起眉:“這麽說,你沒有得到塔利亞主人的許可,打算就這樣把我帶到你口中那個人麵前去,像對待一個俘虜那樣。”

  “並非如此,你和伊梅拉都有權了解彼此的存在,尤其是你,夏布利。你可以像伊梅拉,或者任何一個自由的女孩那樣活著,你值得這些。你不該在刺客聯盟當一個活的武器。”

  “活的武器”,夏布利其實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因為塔利亞在聯盟裏不允許其他刺客和她有任務以外的交談,也禁止議論她的事。這可不是一個多麽新鮮美妙的詞匯,至少對她來說更像一個開關,連接著什麽完全意想不到,也許是一桶冰水澆個透心涼,也許是一把尖刀捅給透心涼。

  答案是後者。

  腦袋那一刻像是爆炸了一樣,刀片在裏麵攪動著,原本混亂掩埋的記憶呼之欲出,她看到了從未見過的場麵。

  她看到一個穿著襤褸的人站在自己的座椅附近,用輕蔑的語氣說出這個詞,緊接著他用手裏的槍打穿了自己的肩膀,粉碎了左鎖骨。她感覺血濺到了自己臉上,可為什麽,為什麽她看不到左邊?

  她就像那個被折磨的少年,毫無抵抗力地被捆在一張椅子上。她感覺到內心有個空洞來衝刷痛覺,她感覺到臉頰上溫熱的液體滑落。

  夏布利痛苦地抓住自己的肩膀,好像真的中了一槍並且痛不欲生似的。她另一隻手死死捂著左眼,幾乎要把眼珠抓瞎。她像一隻河蝦那樣蜷縮身體來緩解痛苦,幸運的是至少在現實中她能夠做到這樣自我保護的舉動,而在幻覺似的記憶裏她動彈不得。

  “夏布利!”

  傑森不知道一個無心之詞會造成這麽劇烈的反應,還是說拉撒路池混亂的記憶這麽容易就被勾起了嗎?不,應該是夏布利在塔利亞的引導下選擇了不去思考和回憶,才讓危險的炸|彈始終被埋藏在腦中。

  他緊張地撲過去,簡直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這不是現實中的傷害,它發生過,可那是過去的事情。

  緊接著傑森看到夏布利身上的衣服出現裂痕,漆黑的電弧出現的瞬間他往後躲閃,這極快的反應力讓他逃過一劫。因為下一秒夏布利渾身都被黑色閃電覆蓋,強大的電流是他從未見過的,即使是露比和伊梅拉,也從未把黑閃電運用到這個程度。

  天地為之變色,所有的景物都失去色彩變得黑白,以她為中心十米以內極度致命,空氣中充滿了魔塵與電離子。那是壓抑已久的憎恨和殺意爆發,恨不得與所有人同歸於盡的孤注一擲,她的魔力被瞬間抽空,隨即瀑布泉不複存在。

  ……大種姓的一次災難。

  夏布利昏迷過去,傑森也受了不輕的傷,幸好他沒帶什麽武器,不然結果隻會更糟。

  “達珂拉,她沒事吧?”

  他撫摸著自己身上的疤痕問道,他還帶著一些露比以前製作的恢複藥劑——當然是外敷的,這些傷不算什麽。

  達珂拉檢查了夏布利的身體,搖搖頭表示沒什麽可擔心的:“她的身體有記憶,在魔力耗盡的時候會自行停止暴動,這沒有造成太大傷害。”

  傑森意外地看向她:“她不該有身體記憶,她對魔法的運用還停留在初級階段就被送到這裏來學習更好地控製,不應該產生這種程度的魔力暴動。”

  “事實相反,是拉撒路池治愈了她的身體,在那之前她的魔力頻繁暴動。”達珂拉撫摸著夏布利的臉,長長的指甲劃過她蒼白的肌膚,留下一道淺痕。

  傑森被這個事實衝擊了理智,不管夏布利是什麽人,恐分的行為都令人發指。

  他緊握住雙手,看著夏布利已經平靜下去的臉,感覺怒火要從頭頂噴湧而出:“那幫混蛋對她做了什麽……”

  “冷靜點,傻孩子。你打算做什麽?那些惡徒早就死了,就算夏布利自衛性的暴動沒有殺死他們,塔利亞也替你解決了麻煩。”

  傑森沒有回答她,他猶豫地伸出手,嚐試觸碰她的臉頰。沒有電流,體溫正常,在他麵前躺著的是個活生生的人,而非武器。

  夏布利在這時候猛地睜眼,她身邊沒有武器,於是她抓住傑森那隻手,從石床上暴起想要將他摔到地上。傑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輕鬆地壓製住尚且虛弱的夏布利。

  他試圖安撫她:“放鬆點,是我,我是傑森。我對你沒有惡意,記得嗎?”

  不料夏布利開口就是一支冷箭:“殺的就是你。”

  她掙脫桎梏,一拳打在傑森左眼上,給他留了個紀念。緊接著她撲向往後仰倒的傑森,後者沒有反抗,夏布利找到他脆弱的脖頸,有力的雙手扼住咽喉。

  “咳……剛恢複就這麽大力氣。”傑森抓著她的手腕以免她真把自己掐死了,睜眼就看到她憤怒的雙眼。

  “你這個騙子。”夏布利說,她仍在努力企圖掐死他,聲音因為激動哽了一下,“你對我惡意滿滿。”

  “誰來救救她——謝了,達珂拉。”

  達珂拉從後麵打暈了夏布利,傑森從地上爬起來,撫摸著脖頸咳了兩下。

  “再讓她清醒下去,她可能會把自己噎死。”達珂拉淡淡地說,傑森拿不準這是不是一句玩笑,如果是,那可有點應景。

  希爾芙趕過來的時候,夏布利已經重新躺回石床,她沒有說什麽,轉向傑森怒道:“我說過你要慎重考慮這件事!”

  “我知道,這是我的錯。”

  傑森不想爭辯什麽,夏布利的痛苦確實是他帶來的,而且她從此以後大概會一直痛苦下去。

  “你繼續留在這裏隻會毀了她。”希爾芙的語氣冰冷,但說真的她的話很有道理。

  也許離開才是個好主意,但傑森還沒有弄清楚夏布利的來曆,他不想就這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