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從來不知道原來睡眠是這麽一件幸福的事情，他從來不是一個嗜睡的人，睡眠意味著毫無防備，而無論是作為街頭男孩還是羅賓預備役，毫無防備意味著非常糟糕的事情。

  所以當第二天下午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還有點發懵。

  鬧鍾提醒他現在快兩點了，幸運的是今天周末。

  “我居然睡到現在，明明昨晚也不是很累。不過克勞克好像給我演奏了小提琴，也許是那玩意的原因。”

  傑森一邊洗漱一邊自言自語，等他匆匆穿好衣服下樓，阿福已經準備好了午餐。

  “我還在想您什麽時候能起來，傑森少爺。”阿福說著把盤子端到餐桌上。

  “克勞克一定給我施了見鬼的魔法，不過我休息得不錯。”

  “您應該叫她露比，家人之間不需要這麽生疏。”

  “得了吧，我剛來這兒不到一個星期，她就跑去了紐約，我們可沒那麽熟悉。”

  傑森坐下來，果不然這頓飯寫作早餐讀作午餐，他拿起一個三明治就這咖啡吃下去。桌邊還沒有人，布魯斯比他更晚休息，現在肯定還在補覺。

  阿福看看時間：“待會兒我去叫露比小姐起床，昨晚把您送回房間後她又在自己的實驗室裏工作了一會兒（約幾個小時），所以我想她今天需要再睡久點。”

  “法師的實驗室？蝙蝠洞那扇不開放的門？”

  “是的，那裏是露比小姐測試魔法和研製魔藥的地方。”

  傑森顯然有點興趣，老實說沒有哪個孩子小時候是沒個魔法夢的，畢竟這些神奇的把戲好像能輕易實現所有願望。他小的時候也不是沒幻想過能有魔法變出一堆食物或者錢來，但那終究是幻想罷了。

  血蝠的存在讓他再次對魔法產生興趣，尤其是那個夜晚，她救助了他的母親。布魯斯帶著他參觀蝙蝠洞的時候他就注意到那個神秘的魔法實驗室，可惜沒有血蝠的授權誰也進不去，布魯斯和阿福倒是可以，但他就……這也是傑森感到自己不被接受的很大原因。

  露比不接受他。正如布魯斯經常提起羅賓那樣，她也時常提到迪克，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很糟。

  傑森原本輕鬆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種隱隱的抵觸和失落。他確實被布魯斯收養了，可他總感覺自己不是布魯斯想要的那個樣子，也不是露比想要的。

  阿福自然明白他在想些什麽，不由多提一句：“也許今天露比小姐會帶你去參觀她的實驗室，還有她引以為傲的占卜屋，我想您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她會嗎？”傑森不確定地說，他覺得阿福不會說些沒有依據的話，這讓他內心抱著某種期望。

  她會的。

  下午兩點一刻，露比揉著眼睛，頂著一頭亂發從樓上下來，趿拉的拖鞋發出磨蹭的聲響。她就著窗外透入的陽光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讓這個下午變得寧靜悠閑。

  她經曆了幾個“五分鍾”之後，終於坐到了餐桌邊，毫無胃口地看著眼前的食物，不假思索地先拿起咖啡杯。

  “昨晚睡得很香吧？身為一個小家夥，睡眠質量還是很重要的。”

  露比毫無芥蒂地說道，沒睡醒的時候她的親和力反而強一點兒。

  誰他媽是小家夥，傑森隻顧琢磨盤子裏的培根：“還可以。”

  露比從鼻子裏笑了一聲，沒了下文。咖啡很苦，喝了幾口她就清醒了，放下杯子開始進食。

  “你以前這麽催眠過迪克嗎？”

  露比往麵包上抹蜜桃醬的動作停了停，也不知道是不是對傑森主動開口感到意外，亦或者是意外他會對這種事感興趣。畢竟昨天提起迪克的時候，傑森一臉不高興。

  她認真回答道：“在他需要的時候，他還是挺樂意聽我拉小提琴的。也許男孩多少都有點逞強，不過失眠久了也不是辦法不是嗎。夜巡已經夠累了，如果睡眠還不好那不是要早衰猝死嗎，所以迪克睡不著的時候就會來找我。”

  “你自己不需要睡眠？”

  “實際上，我的大腦總是處於非常亢奮的狀態，尤其是晚上，我需要的休息並不多，隻是接受教學不得不花費時間在上麵。”露比往嘴裏塞了一口麵包，“再說迪克也不會給我造成很大困擾，他會在睡覺前就告訴我，然後我站在他床邊施魔法。”

  說著，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傑森，暗示他也可以這麽做，也不知道對方接收到沒有。

  傑森低頭喝了一口咖啡。

  迪克是個正確的話題。他心想，克勞克總是很樂意說起他，就像蝙蝠俠樂意提到羅賓如何如何那樣。

  現在我將成為羅賓，我會證明自己更好，讓蝙蝠俠滿意的。可我是否能像迪克那樣，讓她感到滿意？該死，我為什麽要想著這些？

  露比吃得很快，而且她察覺到傑森一直坐在那裏像是在等待什麽，於是漱口以後她一麵用餐巾擦拭嘴角，一麵邀請道：“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帶你去看看我的實驗室和占卜屋，我之前沒有給你設置權限，現在還不開放就顯得很不合作了不是嗎。”

  傑森終於翹起嘴角，露出一個謹慎的笑容：“我很樂意。”

  蝙蝠洞，魔法實驗室。

  設置權限的過程很簡單，隻需要傑森的血液就可以了，繁複魔紋構成的法陣向兩人開放，金光流轉間那個神秘的實驗室也展現在男孩眼前。

  “哇哦……”傑森不禁感歎，這兒比他想的還要……陰暗。

  大部分區域都沉浸在一片昏暗之中，空氣似乎都是沉寂黏稠，沉澱著時間的。大量魔法筆記和書籍擺放在四壁，地上隨意鋪著坐墊和地毯，風格是複古歐式，所有的墊子都恨不得在周邊添一圈金絲流蘇，不知為什麽這樣的光線和色彩讓傑森有種奇特的歲月感，盡管這個地方還不沒有他年紀大。

  唯一光線始終充足的地方隻有研究魔藥的試驗操作台，這兒的瓶瓶罐罐、大小器皿都和正常實驗室差不多，桌上甚至還擺著兩架電子顯微鏡。

  另一邊，大量玻璃器皿中培養著各種傑森從未見過的物種，以及用作魔藥材料的動植物。實驗室盡頭有好幾個冷凍倉，不知道裏麵放著什麽。

  露比一抬手點亮了實驗室所有燈光，包括那些陰暗角落也亮堂起來，藏書區的小桌上出現了兩隻玻璃杯，隨著她手指的動作，杯子滿上橙汁，其中一杯飛進傑森手裏。

  “不必客氣。”

  她說，帶著傑森一一參觀這裏的每個區域，她在這裏學習、研究、創造，這裏是她永遠待不膩的地方，通過這裏她與同位體之間的距離似乎更接近了，好幾次阿福都不得不進來看看以防她因為長期不吃不睡暈倒在裏麵。

  兩隻蟲子在培養皿之間鑽來鑽去，它們感覺到露比來了，熱情地“吱吱”叫著迎接她。

  “這些是阿格勒斯，我的寵物。”露比單手把兩蟲托起來展示給傑森，但傑森看了眼那兩隻肉蟲，有點反感地退後兩步。

  畢竟不是誰都能一下子接受半個巴掌大的肉蟲子的，迪克當初因為擔心和它們貼太近還從樓梯摔下去過呢。

  露比聳了聳肩，把阿格勒斯放到地上，它們回到了魔藥區域，那裏正在熬製一種新藥。

  “它們在魔法上是我的助手，很盡職。想去占卜屋看看嗎？”

  露比帶著傑森上到閣樓，那裏已經被她改造成一間不錯的占卜室，隔音和吸光效果良好，而且天窗外麵她還修建了屬於自己的觀星台。

  “要是你對天文有興趣，可以和我聊聊，最近我正在測算一些恒星的星軌。”

  露比說著，把觀星台上大堆的草稿紙搬開，好讓傑森走過去。

  男孩以前從未來到過這兒，爬出天窗，這裏算得上是韋恩大宅的製高點，下麵的景色一覽無遺。他可絕不是恐高症患者，他隻感到這兒的視野是前所未有的，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

  花園裏，阿福正在修建一株樅樹，傑森一低頭就能看見他，還有他手中的大剪刀。

  空氣裏屬於哥譚的氣味混合著花園的清新撲鼻而來，他抬頭看向天空，這兒到了晚上一定更美，也更讓人浮想聯翩。

  “這兒真不錯。”傑森喃喃道，他開始理解為什麽露比長時間呆在這種地方了。

  “你的誇獎我就收下了，我得說在我這兒，這隻是中肯評價。”

  露比得意地跳上屋頂，輕盈地踩著邊緣巡視這隱藏的領地，她非常樂於幹這個，事情在掌控之中的感覺太妙了。

  而在這下午，出於修複關係的目的，安靜地和傑森呆在這兒欣賞風光，也是一件值得花費時間的事。

  迪克如約回到家，同時他也在盤算著如何以這樣的新形象出現在反派視野中，借這個機會回哥譚是個好主意。以及，他看到露比發的消息了，布魯斯找了新羅賓。

  阿福很高興看到迪克和露比的關係沒有因為某些事情而繼續惡化，這也是維係家庭關係的重要紐帶，韋恩莊園隨時歡迎離家的小鳥歸巢。他提前收拾好房間，特意精心準備了晚餐，還多準備了一些甜點。

  露比看起來也很開心，她把這件事告訴傑森。

  迪克要來！傑森頓時覺得沒那麽愉快了。

  別誤會，這並不是討厭迪克的意思……好吧，他有點討厭他。

  在他接受訓練的那段日子裏，蝙蝠俠不止一次提到一代羅賓，而露比不管是去紐約前還是回來以後，也總是說起他。他們肯定很愛他吧。

  至於自己，傑森不知道，露比擔心他會取代迪克，實際上他覺得沒這個可能性。他來到這裏六個多月，依然覺得自己和他們之間顯得格格不入。也許和露比關係緩和確實讓他鬆了口氣，可迪克回來以後會不會讓一切都回到原點？

  這個前任羅賓，布魯斯的第一個養子，對他是什麽看法？

  本來迪克是不知道傑森的，這段時間他不和家裏聯係，布魯斯也不會主動告訴他自己又撿了個孩子回來。還是露比後來發短信告訴過他——傑森不想知道她是什麽動機，那個時候傑森以為迪克多少會回來看一眼，但是他沒有。

  所以傑森想迪克也是不歡迎他的，當時露比都那麽激動，何況迪克本人呢。

  男孩把這些想法掩藏在心底，外表看上去他還是和往常一樣，說一些俏皮話，刻苦訓練，認真學習，順便在露比偶爾失誤的時候及時送上一捧嘲笑。

  可當那個時間接近的時候，傑森還是感到內心隱隱的不安。

  他不喜歡迪克。

  他討厭他們在自己麵前說起他，好像他永遠追不上他，永遠是個“替代品”——露比甚至都不肯承認，不肯麵對這個“替代品”。

  機車的聲音自門外傳進來，接著戛然而止，幾秒後，門被敲響了。

  “我來開門。”

  露比過去把門打開，迪克毫不意外地給了她一個熊抱：“瑪吉，我就知道是你來給我開門的，這兩天過得怎麽樣，剛從紐約回家適應嗎？”

  “鬆開！你抱太緊了！”露比憋著氣說，等迪克的胳膊放鬆點她才喘了口氣，“我當然適應得很好啊，回來當天我就參加夜巡了，哥譚還是老樣子嘛。”

  迪克笑著摸摸她的腦袋，看在他終於回家的份上，露比沒有理會他的爪子，回過頭看向了傑森。

  傑森有些僵硬地看向迪克，他下意識抿緊唇，帶著少年特有的倨傲自負。在羅賓這項事業上，他會努力比前一代做得更好，而且他們都是被布魯斯收養的。

  迪克的笑容收了起來。

  該怎麽說呢，他實際上也不喜歡傑森。

  誰會喜歡一個“替代品”呢，何況是在他從羅賓的位置上退下，然後布魯斯轉頭又去找了另一個孩子做新羅賓的時候？他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確實很生氣。

  露比在通訊上說，希望他不要因為離家出走就與家裏的大事件脫節，這話是對的，如果不是她，他可能到現在都蒙在鼓裏。其實迪克也知道露比當時多少有賭氣的成分，但她更希望把這個作為一個測試，也許正是當時他始終沒有決定回來，才讓她憤然跑去紐約的吧。

  現在他的弟弟妹妹的關係可不太好，迪克想這裏麵有自己的原因。拜托，他已經是當了這麽多年哥哥的人了，他能接受露比，為什麽要看傑森不順眼？要知道傑森比露比還小一歲呢。

  所以迪克現在很冷靜，他作為哥哥應該拿出點哥哥的樣子來。

  他走上前，主動朝傑森打招呼：“你好，傑森。我應該早點回來看你，我叫——”

  “迪克，我知道。”傑森斜了他一眼，氣勢更足了，“你是一代羅賓，但現在將是第二代的世麵了，你不敢回來這事誰都能理解。”

  迪克噎住了，露比也愣住了。

  “發現自己被取代的感覺怎麽樣？如果我是你，我第一時間就會奪回我的位置，可惜你害怕了，是不是？”傑森帶刺地說，“所以你用不著自我介紹，反正我會比你做的更好。”

  “傑森·陶德！”露比驚怒道，“你他媽在說什麽胡話！”

  “你從一開始就不歡迎我來這兒，現在他回來了，你高興了，是吧？”

  “你！”

  迪克看著快要打起來的兩個孩子，忍不住歎了口氣，他該怎麽說？本來聽到傑森的挑釁他氣得頭蓋骨都要被頂起來了，可看到露比站在自己這邊更快一步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他反倒沒多少怒氣。

  相反的，他覺得現在把傑森和露比拉開更重要。

  他頭疼地把兩人分開，為此挨了不少拳腳，傑森肯定是故意的，至於露比嘛……不好說，也許她還在生他的氣。

  這就到了布魯斯該出場的時候。

  養父威嚴而溫和地看著他，他們之間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氣氛，原先的矛盾尚未消除，但家庭的紐帶又這樣緊密地牽扯著他們，這一晚迪克作為韋恩的孩子回來，他既不是羅賓，也非夜翼。

  “迪克，歡迎回家。”布魯斯說。

  露比和傑森安靜下來，對視一眼，立刻扭過頭去。

  迪克呼了口氣：“見到你還是挺高興的，布魯斯，不給個擁抱嗎？”

  縱使是叛逆少年，也是愛著自己家人的，不是嗎？

  布魯斯沒動。

  “……”

  這就有點尷尬了。

  露比和傑森悄悄扯了扯嘴角。

  “哈，還是老樣子。”迪克對這種尷尬已經免疫了，他連笑容都沒有發生變化，又轉向了阿福，“你也是，阿福，真高興再見到你。我猜今晚大概會有我們以前常愛吃的那幾樣菜，還有許多甜點。”

  “理查德少爺，您猜的不錯。除了傑森少爺來到家裏外，莊園並沒有什麽變化，您的房間也還是老樣子。”

  “太好了，我上去看看。”迪克說完就溜走了。

  布魯斯低頭看向露比和傑森。

  “幹什麽，是他先開始的！”露比可不怵他的目光，英勇地昂著腦袋反駁道。

  傑森立刻回嘴道：“我說他你幹嘛這麽激動？”

  布魯斯忍無可忍：“你們兩個，再吵今晚加訓。”

  兩個孩子閉嘴了，但他們仍然試圖用眼神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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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克回家總算也是一派和氣呢。

  傑森就像一隻小刺蝟一樣，為了保護自己表現得很刺頭，總想要紮一下，實際上肚皮是軟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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