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竹木林
作者:芒果龍卷風      更新:2021-03-03 04:56      字數:4062
  亥甲君派人去收拾殘院,之後上報說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些虧鼠其實是吃素的,不吃葷。所以人不可能憑空消失,就算是消失,也是會在最後一口氣之前飄進醫館回爐。他也去了醫館,沒有那個人的蹤跡。她是不可能離開中天,想來隻有一處可去。

  這段時間一直守在金鑾殿後的院子,一邊觀察學子的來往。一直到那天,他遠遠看到學子宿舍裏那扇門打開了,提這個書籠樂嗬嗬的。

  嗬,她還在樂嗬?看來這段時間也是自己白操那麽多心,非要給點臉色。主動去尋了最近挑選出來的新魁,故意一副新人換舊人的樣子。後來被他得逞,見她其急火燎的心裏著實是美滋滋的,但也沒想到她會去打那些書的主意要賣了,還是子衿齋齋主給他放消息他才知道。

  也是好大的膽子,留給她的書要賣了再還他的錢,算盤打的可真好。親眼見她不自知進了苦骨木林,就是不攔著,就要給她嚐點苦頭,等到人出來再好好譏諷教育她。

  他問齋主討了杯茶,算著時間。這人跟被吃了一樣怎麽都沒出來,這才心裏是擔心。別是傻愣愣的迷路出不來,不顧衣袖沾了茶水,一股腦衝進去。

  尋了一圈不見人,想著定是被送去了醫館。

  夢鹿也是無辜攤上這種爛事。它是異獸沒錯,但想來自詡清高,以前亥甲君都沒怎麽使喚過它,都是親自過去,給它梳毛撫琴逍遙自在。如今好了,它已經不是他心裏唯一的寶寶了,呼來喚去還被別人當坐騎。早晚要收拾她!

  夢鹿一臉乖巧被喊了過去,飛奔踏蹄趕往醫館。醫館正在急救,他又不能進去打擾,來回跺著步子焦急等裏麵消息。心裏是知道不會有事兒,但其實亥甲君並不是什麽惡人,而是向來都是貪玩的性子,又把握不了那個度。平常刁難她隻不過是想逗逗她而已。他看得出她是個機靈的,又是乖順的,好奇她遇到這些事兒會有什麽奇妙法子處理,她畢竟是帝上手裏教出來的,攻略的圖鑒也都透露給她了,可她怎麽就不看呢?

  他心裏自責,他也不是故意的。夢鹿從沒見過它主子這副樣子,牙撕扯著一邊的樹皮發泄情緒。反倒那個亥甲君,還以為夢鹿跟他一條心,也是急得開始啃素,就跟它待在一塊兒一起折騰那棵樹。

  等到回爐結束,他才好進去。人躺著沒有醒來,天音果頂著凶惡的麵容悠揚吟唱天籟曲調。他勾過一株天音果的根莖,湊在它旁邊怯怯說:“能不能幫個忙,幫她消除一段……記憶?”

  天音果點了頭。和另外兩株嘰裏咕嚕商量了一通,清了清嗓子,換了一首再從頭開始吟唱。

  他出去後鬆了一口氣。通常天音果會讓患者消除不愉快的記憶,隻保留美好的。但消除多少記憶是要看天時地利人和,取決於病患。

  她扶著腦袋從裏麵走出來,第一眼見到亥甲君高興極了。

  “亥甲君,你是來接我的麽?”

  他也露出微笑,點了點頭。

  “書我看完了,我在規定時間裏看完了。等會兒還給你。”

  他點了頭,乘著夢離回到學子宿舍。

  “你來這裏幹什麽?”

  看來她是不記得自己院子被毀了這件事兒。

  “你忘了麽?之前你的院子被虧鼠啃了,你還跟它們打起來,幸好我牽著天狼草及時趕到。但他們也是跟你親,結果你就被送進去了。”

  她有些無奈,用力回想了一些,好似是記得虧夜的虧鼠,還有被天狼草咬昏這事兒。倒也無關緊要,活著就好。她點了頭,這就是信了。

  “院子還要等你回去修,東西暫時寄放在宿舍裏,也安全。”

  “但我沒有錢了。欠你的那些還沒還,要不我還是先住這兒,等還清了錢再說。”

  “你也算是半個朝員,跟學子一起住成何體統?錢不是什麽問題,生物圖鑒你是全部記住了是不是?”

  “嗯!”

  “你就沒想過那些東西其實是有人願意來收的?”

  “你是說我去收起來再賣出去?”

  “聰明。”從他口中聽到誇獎,頓時是心花怒放。他讓夢鹿靠近一些,捋出一縷毛,“就好比是馬離的毛發,你認為能有什麽用?”

  “製筆?”

  “用馬離的毛寫出來的字,那是光彩熠熠,行雲流水,無比順滑。”

  所以他平常寫字就是從這上麵來的麽?

  “那大概可以換多少錢?”

  “60錦雲幣。”

  “什麽是錦雲幣?”

  “1錦雲幣是45鉑雲幣。”

  “鉑雲幣?”

  “1鉑雲幣是450銅雲幣。”

  “那我一光時上朝的俸祿是20銅雲幣……”她捏指算了一下,她算不來這些。

  “你要上60750光時的朝。”

  “什麽?”她被嚇傻了,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那我欠你……”

  “不多不多,也就860鉑雲幣。”860鉑雲幣是多少?她傻著眼張著嘴捏手指算,“19380光時。”

  他其實都算好了。她抬眼看著夢離,夢離也知道她要打什麽主意,立馬把牙露出來,警告她。

  “我是打個比方,你隻要活得夠久,也總有機會還清。這個不急,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的大手拍了拍她的頭頂,摸到後腦勺處,像個長輩一樣護著她到一處密林外。她不知怎麽的,心裏畏懼這種光禿禿的植物。

  “別怕,這些東西雖然危險,但那是它們的自我保護,不可貿然深入。如果是不小心也要趕緊出來。”她點了點頭。

  亥甲君從衣袖裏抽出一把巨大的開山斧。

  “亥甲君,你這是怎麽待在身上的?”

  “以後會教你,你先試試。”他把斧子遞過來,看上去拿著輕巧,誰想得這東西著實是沉重,差點砸到自己的腳。

  “哦喲喲!”亥甲君在一邊笑說,“你可拿穩了。”

  “拿不動,太重了!”

  “重麽?”他接過輕巧耍了一通,“還好啊。”

  “那你試試這個?”他又拿出一卷透明的絲弦,他一手抓著一段,一手將絲弦繞在手上,衝過去,手一推,那棵竹木居然被他推倒了,上去看,是被齊齊攔腰截斷的。太神奇了,投向敬佩的目光拍手。

  “你試試。”

  這會兒懵了。學著他的方式繞在手上:“直接衝過去麽?”

  “雙手繃直,衝過去,用力!”他雙手用力在空中一推,重複示範。點了頭,後退幾步助跑,一股腦衝過去,撞了個滿頭掛彩。

  “誒喲吼吼吼!”亥甲君連忙跑上來扶人,“真是死心眼,不是要你撞樹!”

  她揉著頭,眼裏帶淚花:“不是,是絲弦自己滑掉的……”

  “那你抓緊,再來一次。”

  “我抓緊了!不要了,疼。”

  “好好。”他一臉寵溺按著她的頭幫她揉揉,“那還要幫你尋一件稱手的才行,這平常也都要用到的。”

  “但我沒有錢……”

  “我幫你墊上,反正欠那麽多了也不差這麽些。”這話聽著倒也沒錯。

  路上他們是走著去的,夢鹿在後頭跟著,仿佛是個巨大的電燈泡。它東張西望,眼都沒處放,生怕看一眼就心裏氣得不顧形象上去把她給吃了。

  “這是去醜辛君那裏麽?”

  “你還記得?”

  “嗯。因為我記得這裏有株很好看的花,是不是叫天心蘭花?”

  “確實是。”

  “我記得你也喜歡。”

  “是。”他寵溺笑著,再摸摸她的頭。身後的夢鹿實在是看不下去,踏了踏踢,哼了一聲,轉頭就走了。

  亥甲君回頭看了它一眼,看來是生氣了,隻能是事後再想辦法哄了。

  “夢鹿也喜歡天心蘭草。”她回過頭,身後的夢鹿已經不見了,“夢鹿呢?”

  “先回去了,它比較隨性。”

  “像你,我感覺你也是這樣隨性的人。”

  “還有呢?”

  “和善。”

  “你認為和善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當然是好的。”

  “那你要記住,和善是好,但太過和善反而是一劑毒藥,會讓自己和別人都痛苦不堪。”

  她愣著看他,不是因為他的話語,而是在於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是個陌生的亥甲君。

  “我聽不明白,但我會記住的。”

  他不再說話,笑容也沒有回來,眼中似有惆悵。她在想是不是她又說錯了什麽,便低著頭跟著他走。是她自己知道的太少了,隻懂的死讀書、傻笑傻哭。

  道路四周栽種了許多天心蘭草,要比上次多得許多。還沒進門,裏麵的人便是開門進來,看著想是要遠出的樣子。看到亥甲君默默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請進。”

  “打攪了。”亥甲君做了禮,她也跟著一起。蘭草茶已經沏好,像是知道有人要來拜訪,但他之前確實是要出門去。她也是沾了光,天心蘭草茶很是珍貴,圖鑒上說一品茶需要繁瑣工藝製成,有48般變化,細細品,香氣層層蛻變而出,在口中萌發、綻放、融化,最後清香從鼻腔中吐出,從全身的毛孔中溢出,香氣持久不散。

  她是捧在手中視若珍寶,隔著水汽猛吸好幾口,根本舍不得碰一口;唇點茶麵,含在齒間,飄飄欲仙。

  醜辛君看她這副欲仙欲死也是驚呆了。亥甲君看著想笑,但在好友麵前不能失了態度,故作正經譏嘲她一句:“沒見過世麵的丫頭片子,一杯茶都能高潮。”

  什麽是高潮?但聽著是在罵人。有外人在剛才是放肆了,挺起腰杆,端正坐姿,故作平常得稍稍喝了一口。她資曆淺,實在是抵不住誘惑,臉上漸漸浮現出猥瑣的幸福感。亥甲君憋得忍不住嗆了一口,袖子掩著嘴,用咳嗽掩飾住笑聲。

  “亥甲君當心,是不是太燙了。”

  亥甲君立馬揮手:“沒事。這丫頭太失態了,回去我好好教訓她,立立規距。”

  “她是亥甲君親自教導的麽?”

  “這倒不是,可是在是不像話,看不下去了。”

  醜辛君垂下眼,抿了一口茶,眼神有意無意瞟向亥甲君,而亥甲君的心思落在她臉上。

  “此次亥甲君前來是有什麽要事?”

  “哦,差點給忘了。我這趟帶她來是幫她選個稱手的武器。”

  “她可有錢?”

  “這錢我替她墊著。”

  “亥甲君還是一如既往的疼惜晚輩啊。”

  “應當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醜辛君這話就聽出意思來了,閑著不來找他喝茶,倒是跟個新人粘糊得緊。他以為外麵那麽多天心蘭草隻是擺設的麽?

  眼咕嚕一飄將這些心裏話掃過,整理一下衣袖,起身:“過來吧。”

  那個人沉浸在茶香中無法自拔,什麽話都沒聽進去。亥甲君將她領子後一提,她為了護著手中的杯子猛醒過來。

  “快去。”

  “幹嘛?”

  “還能吃了你?”輕輕一腳踹她屁股把她趕了走。她屁股一挪,注意力杯中的茶不能漏一滴,還用自己的嘴接了一口,走都舍不得放下。

  前麵的醜辛君站在內閣門口,轉過身對她一瞪眼,後麵的亥甲君拉開嗓子:“裏麵忌水汽潮濕,杯子放回來。”

  她心裏舍不得,不過想著出來還能再喝,便是乖乖放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