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修)
作者:寫離聲      更新:2021-03-03 04:05      字數:3492
  藺知柔整了一下衣襟, 低眉斂目,跟著韓渡最近太子的內書房。

  太子端坐於榻上, 穿著一件紫色絲緞圓領袍,頭戴白玉冠,雖然是家常裝束, 但他的姿態和神色仍舊是繃緊的, 像根弓弦。

  他的書法也和人一樣,井井有條到了有點刻板的程度,書架上的卷軸擺放得整整齊齊,連上麵係著的象牙簽牌都排成了一直線。

  在這樣的環境裏,一般人都會感覺有點不自在,藺知柔卻是從容不迫,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小民藺遙,拜見太子殿下。”

  太子一臉嚴肅打量著眼前這個身量未足、眉目娟秀的布衣小兒:“請起罷。”

  藺知柔謝了恩,站起身來, 垂手立著。

  太子自小被當成儲君教養, 已經隱隱有了未來帝王的氣魄和威勢,和藺知柔見過的其他少年人不可同日而語。

  太子見這小郎小小年紀沉著冷靜,有種寵辱不驚的氣度, 心下暗暗點頭,但麵上仍舊是淡淡的, 叫人看不出喜怒來:“三郎同我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

  藺知柔答道:“蒙三皇子殿下抬愛, 小民惶恐。”

  韓渡見阿兄不苟言笑, 神色語氣嚴厲, 生怕好友叫他嚇著,沒大沒小地挨上前去:“阿兄,你們這一問一答怎麽跟殿試似的,七郎本就拘謹,你可別唬著人家。”

  太子虎著臉,瞪了弟弟一眼:“我問七郎話,又有你什麽事?出去。”

  韓渡吃定了他阿兄不會拿他怎樣,涎皮賴臉地蹭著不走:“阿兄,我就在一邊看著不說話,你想問什麽隨便問,把我當個香爐就是了。”

  太子又好笑又好氣,恨不得在他瘸腿上踹一腳:“香爐還能聞個香,要你有何用處?”

  一抹笑意掠上藺知柔的嘴角,這對兄弟實在有意思,分明性格天差地別,相處起來卻是異常溫馨融洽。

  太子殿下感覺到自己又被弟弟帶歪,握拳放在嘴前,輕咳了兩聲,正色對弟弟道:“莫胡鬧,你先出去,我有話問七郎。”

  韓渡無計可施,隻好一瘸一拐,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書房,雖然出去了,但也不肯走遠,仍舊站在郎下,往半卷的珠簾中探頭探腦。

  太子不禁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隨他去了。

  把目光轉向藺知柔時,他的笑意收斂了起來,又成了方才那個高高在上的儲君:“那日在含元殿,你的鳳凰賦作得很好。”

  藺知柔並未喜形於色,隻是恰如其分地表現出感激,謙遜地行禮:“殿下謬讚。”

  太子仔細審視著她的表情:“你是三郎的朋友,我便直截了當與你說,你的文章是當日殿試中的翹楚,但最後卻以黜榜告終,你作何感想?”

  藺知柔一凜,這問題看似平常,實際上卻是個坑,稍有不慎就會落入陷阱。

  她沉吟片刻答道:“朝廷舉才拔賢,以文章為表,德行為裏,文墨辭賦終究是小道,小民德行不修,拙作有幸得太子殿下青眼已是意外之喜,不敢奢求以雕蟲小技及第。”

  太子忍不住笑道:“好個伶牙俐齒的刁滑小兒!這套冠冕堂皇的說辭是從哪裏學來的?”

  藺知柔見他口中說著刁滑,臉上卻沒有惱怒的神色,甚至還有幾分欣賞,心裏那根繃緊的弦瞬間鬆了鬆:“殿下見笑了,小民笨口拙舌,多有冒犯,還請殿下恕罪。”

  太子笑道:“說話一套一套的,還沒及第就學人打上了官腔,我且問你,此番黜榜,你心中可有不平?”

  藺知柔抿了抿唇,這回卻是沒打太極:“回稟殿下,有。”

  太子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隻見她眼中似有兩團火暗暗地燃燒著,不由笑了笑:“這就對了,少年郎合該有點氣性。”

  他頓了頓,又歎了一口氣,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傾吐:“三郎要是有你這七竅玲瓏心,我也不用鎮日發愁了。”

  藺知柔嘴角微微一翹:“三殿下至情至性,聰明過人,殿下不必憂愁。”

  太子擺擺手:“你就不用給他找補了。三郎求我讓你進崇文館,他自小到大不曾為了什麽人什麽事求過我。三郎雖然跳脫,但他的眼光向來差強人意,你能讓他開這個口,想來是有些過人之處的。”

  藺知柔忙道:“小民慚愧。”

  “鳳凰賦還在其次,作得再絢爛如錦,畢竟不過是篇試賦,與真正的大家手筆不可同日而語。我答應三郎去向陛下請旨,卻是因為你省試時答的時務策。”

  藺知柔有些意外,這太子受了弟弟的拜托,卻也沒有一味地徇私情,而是先去了解她的才學人品是否夠格,實在是很有原則。

  太子接著道:“聽說你師從河東柳十四郎,這篇答案,是你自己的看法還是他的見解?”

  藺知柔答道:“回稟殿下,是小民愚見。”

  太子聽她這樣回答,並沒有半分狐疑,頷首道:“入了崇文館,你就算是東宮的人了,往後這些虛禮便省了罷。”

  藺知柔一聽,立即端端正正地下拜行禮:“小民叩謝太子殿下恩典。”

  話音未落,韓渡已經迫不及待地掀開簾子,一瘸一拐走進屋裏:“阿兄,我說過七郎一定能行,你看,我沒唬你罷?”

  太子又好氣又好笑,對藺知柔道:“往後你就是三郎的侍讀,我不常在東宮,你須規勸他上進向學,若是他冥頑不靈,你來同我說。”

  藺知柔還來不及答應,韓渡先憤憤不平地嚷嚷起來:“阿兄你這招離間計好狠!”

  太子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別在我跟前礙眼。”

  說罷又和顏悅色地對藺知柔道:“你可先住進崇文館旁的生徒館舍,待禮部的文書下來便入崇文館讀書。”

  韓渡不幹了:“阿兄,我已經和七郎說好了,他要住我那兒的。”

  太子皺了皺眉:“這不合規矩……”

  韓渡有求於人的時候像絞股糖一樣難纏:“阿兄,這是東宮,規矩還不是你說了算?七郎是我侍讀嘛,侍了白日不還有夜裏,我如今潛心向學,不舍晝夜地讀書,沒有七郎這個侍讀我怎麽讀……阿兄,好阿兄……”

  太子被他一通胡攪蠻纏弄得顏麵掃地,惱怒地趕他走:“行了,你先出去罷。”

  韓渡順杆兒爬:“阿兄我當你答應啦。”

  太子哼了一聲,低下頭不理人,韓渡興高采烈地拉著藺知柔:“咱們走!還有好幾個殿沒逛呢!”

  韓渡雖然瘸著腿,但還是堅持坐著輦車帶藺知柔逛完了大半個東宮,到了日中時分,太子在養和殿賜下午膳,一起用膳的除了太子和韓渡兄弟兩人,還有東宮的一眾屬臣,包括崇文館的官員和侍講,太子秉著擇日不如撞日的原則,索性把藺知柔引薦給了眾人。

  官員之間消息靈通,藺七郎雖然沒能及第,但朝臣都知道殿試上有個布衣少年郎,作的鳳凰賦一鳴驚人,都對她十分好奇,見到本人,見她相貌出眾,舉止有度,俱都暗暗納罕,得知她師從柳雲卿,父親又曾中過進士,方才知道是名師出高徒、虎父無犬子。

  用完午膳,韓渡又帶她去園子裏逛了會兒,藺知柔看著天色向晚,執意要在坊門關閉前回到延興寺,韓渡挽留不住,隻得派了馬車送她回去。

  回到延興寺,白稚川正在院中心神不寧地踱著步,見藺知柔回來,連忙迎上來:“可曾見到太子,如何?”

  藺知柔點點頭:“世叔,太子準我入崇文館侍讀。”

  白稚川神色複雜,欣喜中藏著隱憂:“能成為嫡皇子的侍讀,這是十分難得的機遇,隻是……”他想了想,不知怎麽和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說清楚宮廷鬥爭的殘酷。

  作為長輩,他私心裏希望藺七郎能置身事外,但明珠注定要綻放光華,雛鷹終有一天展翅高飛,便是他師父十四郎也阻攔不了,何況是他這個掛名的“世叔”?

  白稚川默然半晌,終於還是笑著道:“賀喜七郎,入了崇文館,將來考進士科便如探囊取物。”

  他故作輕鬆:“將來飛黃騰達,可別忘了提攜世叔。”

  藺知柔笑道:“世叔又說笑,借世叔的吉言。”

  她回到屋裏,先研墨展紙,提筆給家裏和蔣山別墅寫信,她在半個月前的信中說殿試黜榜,不日便要啟程回鄉,誰想峰回路轉,到底還是要留在長安。

  藺知柔寫完給母親和外祖父的書信,分別封入信匣,然後捏著筆管遲疑起來,柳雲卿自然是盼著她及第後留在京師,甚至還替她安排了退路,但是不知怎麽的,她不怎麽想和師父提韓渡的事。

  在京裏這些時日,她已經對朝中的派係有了大致的概念,柳家與馮貴妃一係過從甚密,若是將來太子和二皇子走到爭儲這一步,柳家多半會站在二皇子一邊。

  雖說師父和本家有齟齬,還收了三皇子的遠房表甥宋十郎為徒,可他終究還是柳家人。

  她思來想去,終於還是簡單扼要又公事公辦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大約一旬後,禮部的文書終於到了,同一天,韓渡派了車馬來,把藺知柔和她的六個箱籠接到了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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