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們成親了，衛崢要送趙月娘回劍南道：“我要去西北了，西北不太平，你跟著我不行，我送你回劍南道吧。”

  趙月娘摸著肚子搖頭：“不行，如今肚子裏已經有了孩子，這路上奔波怕是不好，再說了，你別擔心，太太不會對我怎麽樣的。”

  衛崢不肯：“留你在這裏我不能不擔心。”

  趙月娘耐心勸道：“雖然劍南道我有兄長跟嫂嫂們，他們都很好，但若是我成親懷孕又回娘家長住，別人隻怕覺得我們夫妻不和，回頭說三道四的，我不樂意聽。”

  衛崢無奈，加之趙月娘懷南枝的時候確實懷相不大好，成日裏嘔吐、臉色蒼白，他不敢讓她在路上冒險，便將趙月娘留了下來。

  這一仗打了兩年，趙月娘懷孕，生子，枝枝滿周歲的時候衛崢都沒回來。

  而這期間，趙月娘跟衛老太太明裏暗裏過招無數次。

  她心裏知道，衛老太太肯定是不喜歡衛崢的，雖然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麽。

  但既然老太太不給衛崢臉，那她也不必給老太太臉。

  橫豎劍南道趙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老太太明麵上是不敢給她什麽難堪的，隻能用些“規矩”來壓人罷了。

  但趙月娘是那種會被人欺負的人嗎？

  老太太讓她去請安，她去了，就她一個人——兩個弟妹都能在各自的院子裏睡到日上三竿起，就她一個人要在老太太麵前做規矩，盡孝道。

  於是第二天，她就讓自己的丫鬟婆子敲鑼打鼓地從爵爺府的最西邊，一路穿過園子去到老太太的主院裏。

  路上婆子們高聲唱和著各種《孝經》裏的戲曲歌謠，有多大聲就多大聲。

  丫鬟們手裏就拿著各種叮當響的玩意兒，你說敲鑼打鼓不體麵？

  我這也不是敲鑼打鼓啊。

  哦，你說這個跟鏘一樣的東西啊，嗐，這不是鏘，這是我給老太太定做的鳥籠！

  用料紮實，風一吹就這個聲！

  你說這個鑼？這也不是鑼，你瞅瞅，裏麵裝著老山參呢……什麽蘿卜幹！這是老山參！昨兒老太太還說我是鄉野地方來的，我這可是特特地花大價錢買的……被騙了？不可能！我這就去找老太太辨辨去！

  嗐，這當然不是鼓了，這是凳子，老太太逛園子的時候那石凳不是涼嗎？帶著這個，帶著這個，這個是皮子做的，不涼！

  每日就這麽五更天地起來，敲鑼打鼓滿園子溜達上幾圈，給老太太請安。

  不到三天，老太太跟二房三房的諸人眼底都青黑一片，免了趙月娘的請安。

  至於吃飯做規矩，那就更好說了。

  您看這湯，我特地在廚房盯了兩個時辰熬的……哎喲！你看看我這鄉野之人粗手粗腳的，怎麽打翻了呢！老太太沒燙著吧？啊？燙著了啊，快快快，來人啊！叫大夫！

  便是不讓端湯，也行，專挑老太太不愛吃的菜，給她夾一整碗。

  不是講規矩嗎？講規矩就是食不言寢不語，吃菜更不能挑三揀四了。

  老太太扛不住了，連規矩也不要了，自己指著菜說要吃那個。

  好說，一筷子不夠來三筷子，正盤子都給老太太，不光如此，從此之後早中晚三餐都有，趙月娘自己加錢讓廚房多上一道菜。

  廚房做了幾天被訓斥了不敢做了，沒關係，一道菜而已，用不了幾個錢，趙月娘特特親自去外頭最好的酒樓，宣揚自己來給婆婆買喜歡吃的菜的。

  人人都知道趙月娘孝順，而家裏的老太太連著吃了半個月，每一餐！同樣的菜，到底是吃吐了。

  到後來，趙月娘來不來請安，講不講規矩，老太太也不管了。

  就希望她能夠老老實實呆在西苑裏別出來了。

  趙月娘做完這些，開開心心地帶著南枝在西苑裏過活，除了每月兩次的家宴，跟偶爾府裏的宴席之外，壓根不用去老太太麵前受氣。

  至於那些避不過的時候，大多有外人在，老太太也做不了什麽。

  頂多就是故意給趙月娘和南枝她們上冷飯冷菜，但趙月娘又不缺錢，大不了就是宴席上不吃，回院子之後帶著南枝吃各種自己喜歡吃的東西罷了。

  府裏發的衣服不好，不穿就是了，直接賞給下人，讓他們拿回去給家裏人穿。

  不僅如此，還專門給下人做衣裳，做跟老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一樣的衣裳。

  滿大街滿園子地溜達去——不樂意啊？不樂意就叫府裏給重做唄，反正我們大房是沒錢了。

  這般鬥法，根本花不了趙月娘什麽精力，反倒是讓她在京裏的日子越發有趣了。

  等到衛崢再回來的時候，府裏已經沒人敢招惹趙月娘了。

  衛崢放心了，哭笑不得：“還得是阿月出手。”

  但趙月娘在老太太跟其他人麵前什麽都不怕，見了衛崢，心卻軟了。

  她是成年人，又自小在劍南道那種民風彪悍的地方長大，所以不會被什麽規矩束縛。

  但是衛崢不一樣啊，那麽小的衛崢，老爵爺離府的時候，衛崢才五歲不到。

  唯一的親人就是老太太了，光看老太太如今折磨人的法子，就能想到當年衛崢受了多少苦了。

  趙月娘氣得直哭：“你到底是不是爵爺跟老太太親生的啊？有他們這麽對你的嗎？”

  衛崢也是無奈：“我也想過，可爵爺跟老太太是皇上指的婚，爵爺一心修道，連個姨娘都沒有……”

  府裏就隻有老太太這麽一個，不是親生的，也沒有別人能生了。

  況且，如果不是親生的，老太太能讓這爵位落到衛崢頭上？

  衛崢懷疑過很多次，然而始終沒有證據。

  但是今天，在這麽多年之後，在衛崢的孩子都長到比他當年更大的時候，這個秘密才終於被說了出來。

  趙月娘心疼衛崢，語氣裏帶有不忿：“據我所知，老爵爺跟老太太是皇帝指婚的，衛崢又是府裏的嫡長子，如今聽著，衛崢的身世有異，這算不算欺君？”

  或許可以說衛崢是什麽同房、外室所生，但衛府一貫把衛崢當嫡長子對待。

  老爵爺還給衛崢請封了世子，這就說不過去了吧？

  怎麽算都是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