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段熙元也沒想到，從老族長那一行人麵前逃了，結果回來南枝就告訴他想要帶著大家去邊境上。

  段熙元隻能把老族長相求的事跟南枝說了，南枝一聽，覺得可以。

  她倒也不是想什麽人都帶，隻不過單憑著她跟段熙元兩個人，是肯定沒辦法到目的地的。

  要麽就是退回去，但是退回去的路比前進的路遠多了，而且萬一在路上被抓到，別人怎麽知道他們是因為引路的官差死了才回來的。

  隻怕會以為他們是逃避苦役，到時候更加麻煩了。

  隻能去，先把身上的苦役給抹了再說。

  要去的話，得大家一起，老族長一行人也算是跟南枝他們打過交道了，這一族雖然不剩幾個人了，人心卻是齊的。

  從這方麵看，至少不會是什麽大奸大惡之徒，要是能一起行路，倒是也不錯。

  段熙元對南枝的決定根本不意外，雖然他嘴上不願意，可還是沒耽擱，立刻帶著她往老族長那邊去了。

  老族長一行人正圍在一棵大樹旁邊，神色悲愴，連南枝跟段熙元靠近了都沒有發覺。

  還是段熙元咳嗽一聲，他們才驚醒過來。

  回頭看到是南枝跟段熙元，老族長他們還很意外。

  而南枝跟段熙元此時已經看到了他們在做什麽——樹下，那個發高燒的孩子正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南枝立刻上前，那個老婆婆本來還下意識想要攔一攔的，但是看到老族長輕輕搖了搖頭，就不說話讓開了。

  那小孩昨天被嚇到了，後來又跑急了，到現在除了一點兒清水，什麽都沒入口。

  南枝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脈搏，大致看了看口鼻跟眼下，雙兒娘抱著那個孩子，心中焦急，卻又不敢開口催促。

  看完之後，南枝從身上摘下來一個小荷包，取出一個小竹筒遞給段熙元：“熙元哥哥，裏麵的藥取一粒，分出一半來，碾碎化水再端過來給這個弟弟喝。”

  段熙元對南枝的話自然是絲毫不懷疑的，拿著東西就開始處理。

  馬車離得不遠，他剛打了水，去車上取來就行。

  這下那個老婆婆終於忍不住了，顫聲問道：“小、小姐，我家孩子可是有救？”

  南枝點點頭：“應該是的，他沒有受傷，還是被嚇到了，再加上這些日子太累了，所以才這樣。”

  雙兒娘跟雙兒用力握住小孩的手腳，不停安撫，才讓小孩稍稍平靜一些。

  老婆婆流下淚來，其實這個孩子並不是她的嫡親孫子，隻不過全族人就隻剩下他們這幾個了，這孩子算下來，是他們阮家唯一的血脈了。

  段熙元很快就端著藥水過來了，凶巴巴地遞到老族長他們麵前：“喏！”

  老婆婆連忙接過來：“謝謝、謝謝，多謝小哥了。”

  段熙元站到南枝身後，還是不大高興：“我說了管不了就是管不了，現在也不是我要管的。”

  南枝抬頭看他一眼，露出了一個微笑。

  她知道，段熙元就是嘴上凶巴巴的，可心裏也是一樣好的。

  真要是不想管，壓根就不會跟南枝說的。

  段熙元被南枝笑意盈盈的目光看得有點兒不自在，哼，他本來就是不想管的！

  現在是南枝非要管的，他隻不過是配合南枝而已。

  段熙元昂著頭，鼻子裏哼了一聲。

  南枝也不戳穿他，隻去看那個孩子，這會兒老婆婆跟婦人已經把藥汁喂給孩子了。

  或許是因為這路上一直缺水渴水的緣故，雖然那孩子還神智不清，但是卻下意識把藥汁都給喝進去了。

  看著那孩子把藥喝完之後，老婆婆猶疑地問道：“我瞧著楓兒的臉色是不是好些了？”

  雙兒娘忙應道：“是、是！我瞧著也好多了。”

  至少嘴唇有點兒血色了，臉上因為發燒紅得快要滴血的顏色也減淡了一些，似乎被調和了一般。

  楓兒好轉了，一向堅韌的老族長的身子終於堅持不住，晃了一下往下倒。

  南枝驚呼一聲，大家連忙把老族長扶著。

  老族長卻擺擺手，不讓大家扶，自己撐著拐杖站起來。

  隻不過這一會兒，老族長臉色明顯差多了。

  南枝也是看過不少醫書的，知道先前老族長是強撐著一口氣，想要為僅剩的族人求生。

  果然，老族長輕輕搖了搖頭：“不用管我了，我都這把年紀了，也沒幾年活頭了，隻要雙兒跟楓兒能活下去就好。”

  南枝扭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楓兒，還有裹在鬥篷裏，看不清麵容的雙兒。

  老族長站穩了身子，身子卻往下沉——這次是他自己要往下的。

  南枝看到，連忙叫段熙元：“熙元哥哥，扶住老族長。”

  段熙元照做無誤，他到現在還精力充沛，跟一個強弩之末的老人家相比，力氣大多了。

  被段熙元這麽一扶，老族長就跪不下去了。

  沒有了這個跪拜的儀式，老族長相求的話就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但南枝卻早已經明白，她走到老族長身邊，攙住老族長的另一隻手，輕聲說道：“老族長，我知道您的心事，您不用擔心，我會盡力的。”

  老族長臉上帶著激動、感激、羞愧的神色，看著南枝，嘴唇哆嗦著，說出一句：“多謝你了，孩子。”

  老婆婆跟雙兒娘更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她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隻要雙兒跟楓兒能夠跟著南枝就行。

  楓兒喝了藥還昏迷著，老族長招手讓雙兒過來，對她說：“雙兒，以後這就是你的主子了……”

  他們這一族，被抄家被流放的時候沒有認過主，當過奴仆，如今做出這個決定，實屬不易。

  可如果不這樣，隻怕全族連一絲血脈都留不住了。

  雙兒摘下鬥篷的帽子，露出被刻意塗抹過的清秀臉頰，這一次她沒有刻意裝作男聲，而是用少女本身的聲音對南枝行禮。

  “南枝小姐，往後雙兒一切聽從南枝小姐的吩咐。”

  南枝連忙鬆開老族長去扶雙兒：“雙兒姐姐，不用這樣，趕緊起來。“

  雙兒卻執意要跪拜，她曾是阮家身份最尊貴，天資最聰穎的嫡女，可一朝落難，由不得她繼續清風明月。

  這一拜，是拜南枝，也是拜她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