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外麵不覺得，這會兒到了馬車裏，才能聞到兩個人身上一股子血腥氣。

  不知道是段熙元的還是剛才碰到的屍體跟人身上沾染的。

  段熙元知道南枝講究，立刻就要下車：“我在附近找找，看有沒有水。”

  南枝連忙拉住他：“不用！”

  段熙元哼一聲：“現在不用，一會兒又悶著頭，捂著鼻子睡覺嗎？”

  南枝臉上一窘，有點不好意思。

  剛開始段熙元身上的確有股味道來著，她清醒的時候還不覺得，睡覺的時候卻總是不自覺地背對著段熙元。

  有時候還會用袖子把口鼻捂住。

  南枝有點兒不好意思，雖說段熙元身上的確有味道吧，但是她那樣也太傷人家的心了。

  不過當時是當時，現在是現在。

  南枝伸出手來，一眨眼的功夫，一盤水嫩嫩的白菜就出現在她手中了。

  這是南枝在家裏提前做好存放在背囊裏的。

  看到這嫩黃色的白菜飄在香味濃鬱的雞湯中，段熙元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他不餓，真的，一點兒都不餓。

  這幾天別說南枝了，就他自己換來的那些東西都餓不著他。

  但是饞啊。

  路上幹餅子，哪怕是肉幹都不少，鹹菜疙瘩也有，可就是沒有新鮮的蔬菜。

  這開水白菜看上去就像是什麽都沒加的清水煮白菜，但是段熙元現在已經不肯相信南枝手裏會有什麽平平無奇的東西了。

  況且“開水”的香氣四溢，他已經聞到了濃鬱的雞湯香味了。

  段熙元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咕咚”，南枝被這聲音驚得抬起頭來，看到段熙元才忽然笑了出來。

  “快、快，你快幫忙拿著，太燙了！”

  南枝做好的菜是配上了碗的，但是放進去的時候什麽樣，現在拿出來也還什麽樣，特別燙。

  南枝雙手捧著碗，感覺都快拿不住了。

  段熙元不怕燙，以前在天橋下跟其他人搶東西吃的時候，再燙的東西都是用手直接抓起來就往嘴裏放。

  別說什麽吃的太燙了會傷身之類的廢話，對他而言，不吃就是個死。

  段熙元趕緊把碗接過來，又吸溜了一下口水。

  兩個人就這麽坐在馬車裏，一邊提防著外麵，一邊你一口我一口地把一碗開水白菜吃完了。

  熱燙燙的雞湯入喉，清甜的白菜下肚，兩個人都感覺到身上暖和了。

  剛才連血都冰涼了的感覺漸漸消退，段熙元滿足地喟歎一聲。

  他現在算是徹底放棄追問南枝的秘密了，因為問了也不會明白，他的腦子裏，除了神仙這一個解釋之外，沒有第二個可能會讓南枝在這個血腥的夜晚，在一輛破損的馬車裏，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白菜來。

  段熙元靠在馬車還算完好的那一麵棚壁上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就要起身去打水。

  “我剛看到那邊有個桶被人扔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好的。”

  段熙元說著就要下車，南枝哭笑不得地拉住他：“你還去幹什麽啊！”

  “去打水啊，不然這一身血氣，你怎麽睡……哎？血跡呢？”

  即便月色不夠明亮，但段熙元還是發現自己身上剛才黏了吧唧的血跡都沒有了，在樹林裏翻滾逃竄時沾上的草根、泥土，也全都沒了。

  他伸手在衣服上摸了一下，隻覺得這衣服比換來的時候還幹淨柔順。

  段熙元的話卡在喉嚨裏，半天悶出一句：“你幹的？”

  南枝眼睛微微無辜地盯著段熙元的表情，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段熙元便不再說什麽了，頓了頓，還是跳下了馬車：“那你等我一會兒，我下去收拾一下，咱們先休息休息。”

  馬匪肆虐了一番，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就他們現在這情況，也沒辦法繼續趕路了。

  周圍能夠找到的傷患都已經分發了藥膏下去，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們自己了。

  再遠的，今天晚上也不會摸黑去找了。

  段熙元向來是自私的，即便他現在聽南枝的去救那些人，但是始終還是要以自己為重。

  不然，救活了別人，累死了自己，豈不是天字頭號蠢貨？

  段熙元跳下馬車，把馬車四周的東西都清理了一下，把兩具屍體拖去了稍遠一些的地方，然後在附近點燃了火堆。

  西川的夜晚還是太冷了，而且這麽大的血腥氣，要是把狼群吸引過來了可就不妙了。

  段熙元找了些柴火，在馬車四周都點了火堆，稍微遠一點的地方也點了幾個——把剛才馬匪撲滅的火堆再燃起來就是。

  這樣有火了，萬一還有人活著，看到火堆興許也會跑回來吧，如果他們還願意的話。

  段熙元做這些的時候，南枝就把腦袋從馬車的簾子旁邊伸出來，身子還裹在簾子裏麵，看著段熙元跑動跑西的。

  她心想，段熙元可真厲害啊，她都已經很怕很怕，很累很累了，段熙元比她還累，還受了傷，現在卻還能堅持著做這些事，真厲害啊。

  段熙元收拾完了重新爬上馬車，這回連跟南枝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倒頭就睡了。

  南枝給段熙元蓋好毯子，然後自己也裹起另一個毯子，在段熙元邊上睡下了。

  進入夢鄉之前，南枝還在一次又一次地嚐試跟葉晨陌聯係，可惜一直都沒有人回應。

  南枝抿著唇，心裏有些不安。

  想了想，她決定把背囊裏的東西拿一部分出來堆放在馬車的角落裏。

  萬一這個什麽直播係統真的出問題了，不光聯係不上葉晨陌，還兌換不出東西的話，靠著這些東西他們也能活下去。

  南枝把東西變出來，最珍貴的藥物放在了自己身上，然後才被疲憊打垮，眼前一黑就進入了夢鄉。

  夜涼如水，靠在樹旁的馬車被樹枝投下的陰影遮掩著，附近的火堆時不時發出劈啪的聲音。

  散落在不遠處的人們有些累得睡著了，夢裏還在痛苦尖叫。

  有些伏在親友的屍體上，哭得喉嚨都啞了，不停地呼喚著親友的名字，仿佛這樣就能把他們叫回來一樣。

  更多的人連睡覺都不敢，互相依偎著，顫抖著，等待著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