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熙元生活的環境裏，是不存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得是在資源充足且公平的環境下。

  若是十個人就一個饅頭，你談得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嗎？

  不去搶，就得餓死。

  就算饅頭在你手裏，你也得防備著隨時會被別人殺死。

  段熙元不打算等到那些人動手再還手——到那個時候就遲了。

  他就是要在發現不對的時候就動手，比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更早動起來。

  南枝半眯著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順著段熙元的視線看過去。

  草叢裏隱隱約約的人影，還有低低的交流聲，都讓人感覺不舒服。

  段熙元低聲在南枝耳邊說道：“這些人昨天就盯上我們了，今天靠得更近了。”

  南枝的呼吸也微微凝重了起來，她用氣音問段熙元：“那我們怎麽辦？”

  官差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隻要不打到他們麵前去，他們就是不管的。

  聽說這種苦役，帶出去的人，到了那地方能剩三分之二就算是正常了。

  等服完苦役，能有三分之一就簡直是不錯了。

  南枝起先還覺得這話有些誇張了，畢竟前麵幾天除了看到一些人因為爭搶食物跟地盤打架的，就沒有什麽其他的事兒了。

  白天太累了，晚上還能有力氣出來鬧事的人，本就是少數。

  可這兩天漸漸的感覺不對了。

  人少了。

  南枝跟段熙元在的這個小隊原本是有五十人的，大多都是女人老人跟孩子，是最和平的一支小隊，也是官差們管的最鬆的一支小隊。

  但即便是這樣的小隊，卻也還是人變少了。

  官差也知道，每天都點名，頭三天沒有少人，第四天少了一個，第五天少了兩個，今天是第六天，直接少了四個。

  可大家就跟不知道、沒感覺一樣。

  不遠處草叢裏傳來的餓狼一樣的目光，讓南枝心裏的僥幸都沒有了。

  她以為那些人或許是跑了，雖然在大虞朝沒有戶籍很難生存，但比起來服苦役的艱辛，也還是會有人冒險逃跑。

  這種被抓到的話，嚴重的甚至會被打死以儆效尤。

  即便不死，也會嚴懲，打斷手腳都是常見的事。

  而這些逃走的人，沒有了戶籍，也很難生存下去。

  南枝之前還有一絲奢望，消失的那些人或許是跑了吧。

  可是現在看來，隻怕是被殺的。

  現在夜還不算深，南枝隻睡了兩個時辰，還有些人沒睡著。

  官差們也圍在火堆旁邊喝酒嬉笑。

  要到子時。

  子時前後正是酣睡的時候，連官差們都休息了。

  悄無聲息殺個人，根本沒人知道。

  段熙元捏緊了拳頭，他已經在思考一個人如何殺掉草叢堆裏的兩個人了。

  南枝感覺身邊的少年渾身僵硬得可怕，就好像是一匹孤狼，麵對虎豹的樣子。

  明明打不過，卻還要咬緊牙關拚死一搏。

  南枝悄悄伸出手去，從袖子下麵抓住段熙元的手。

  段熙元更僵硬了。

  南枝軟軟的聲音傳來：“別怕。”

  段熙元幾乎要跳起來！

  他才沒有在怕！

  他是怕南枝這個丫頭怕！

  南枝卻很淡定，她身上有太多太多道具可以收拾這些人了。

  至於生與死，南枝雖然沒有一定要人死的想法，但是如果對方執意要她跟段熙元的性命，她也不會傻到把自己的腦袋送上去的。

  南枝輕輕安撫段熙元：“不怕不怕，興許他們隻是隨便看看呢。”

  段熙元牙根都快咬斷了：“你在做夢嗎！”

  南枝心道，我才不是做夢呢，我是不想讓你關注太多，我要用道具的呀。

  兩個人就這麽裝睡，一直到草叢裏的兩個人終於動手了。

  那兩人悄悄起身接近，目光卻是看向官差那邊。

  對他們來說，收拾一個六歲一個十歲的小孩子太容易了，反而是怕驚動了官差不好交代。

  南枝跟段熙元一直醒著，自然也看到了那兩人手裏閃著寒光的刀。

  足有尺餘長。

  出發之前大家的東西都是經過檢查的，但凡是利器都會被收走。

  別說是這麽長的一把刀了，就連匕首都瞞不過去。

  這兩人哪裏來的刀？

  段熙元的呼吸加重了，南枝的手也摸進了包袱。

  偷偷藏著刀，還深更半夜相對他們下手，絕對不會是想要讓兩個孩子活著的。

  於是就在他們三心二意，一邊盯著官差，一邊摸過來的時候，段熙元暴起撲向其中一人，死死摳住那人的眼眶——

  雖然偏了一些，卻還是從那人臉上硬生生地挖出了幾道血痕。

  “嗷——”那人頓時吃痛，捂著臉嚎叫起來。

  把一旁的南枝嚇了一跳。

  段熙元被那人甩下去，重重跌倒在地上，但他很快就爬起來，跟一點兒都不痛一樣重新撲上來，跟那人廝打在一起。

  隻是廝打的時候總覺得有什麽東西似乎被他遺忘了。

  他個頭小，力氣也不如男人大，隻能用陰招，抓、咬、對關鍵部位下手、灑沙子迷對方的眼睛……什麽招數都用，反正不能這賊人靠近南枝！

  段熙元這邊打鬧的動靜大了，附近的人都嚇醒了，有人喊了一聲“大半夜的還睡不睡”，沒喊完就連忙噤聲跑了。

  誰都不想惹上這麻煩事兒。

  遠處的官差們也被驚醒了，皺眉看向這邊。

  “不好！”南枝跳起來，拉著段熙元就跑。

  段熙元還沒反應過來，跑了兩步才想起來，急忙停住腳步：“你幹什麽！”

  “噢噢對，還沒收拾完。”南枝剛才也是被段熙元這邊的動靜嚇到了，才想起來自己的事兒沒處理完。

  她迅速地從自己的包袱裏摸出一個什麽東西來，往那個嚎叫的人身上一扔。

  然後段熙元就看到那個人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倒下去之前，那一聲嚎叫還在喉嚨裏沒斷。

  段熙元現在才意識到剛才到底是什麽地方讓他覺得不對了——他撲向了其中一個人，而南枝對上了另一個人。

  可全程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除了南枝腳邊多了一具屍體。

  段熙元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還有身邊比他矮那麽多的南枝。

  怎麽都想不明白這兩人是怎麽倒下的。

  “你……”段熙元木愣愣地開口。

  “一會兒再跟你說！”

  已經有官差起身往這邊來了，南枝拉著段熙元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