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就好說了，段熙元已經接受了自己會成為一個“飽死鬼”的可能。

  南枝再給他什麽吃的，他都強迫自己不多問，老老實實吃下去。

  他覺得可能是因為他十歲之前的人生都太過悲慘了，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給了他一個傻子來彌補吧。

  段熙元帶著這種老天瞎了眼他才會有好運氣的想法，吃了南枝不少東西。

  他太過於緊繃，以至於竟然沒有發現光是他跟南枝這些天吃下去的東西就足以填滿南枝那個大包袱了。

  而現在他們已經吃了不少東西了，可南枝的包袱還是滿滿當當的。

  不僅於此，現在他背上也有一個用毯子當包袱皮裹起來的大包。

  段熙元自己都沒留意。

  但是有人留意了。

  早在兩天前，就有人扛不住了。

  餓的太狠了，有家底的，有本事的，這會兒還勉強能抗住，但那些空手上路的人就有些扛不住了。

  一天兩塊黑餅子根本抵消不了趕路的消耗，幾天過去，大家都瘦脫了形。

  他們沒有找獵物的本事，又不屑於吃野菜或者樹根，於是就把目光放到了那些有家底的人身上。

  南枝跟段熙元就被人盯上了。

  是段熙元先發現的。

  這幾天他們的習慣就是到了地方南枝先休息，段熙元去領餅子跟水。

  然後回來跟南枝一起吃——段熙元有個優點，就是無論南枝給他包子、饅頭、雞蛋，甚至是羊肉餅都好，他都會默默把自己那塊黑餅子吃下去。

  南枝有時候看到段熙元這樣，就會覺得自己確實是太過嬌氣了。

  黑餅子用的是麩皮參雜著黑麵之類的粗糧做的，十分的不精細，吃下去還會剌嗓子。

  南枝嚐過一口，卡在喉嚨裏半天下不去，最後和著水硬吞下去了，但是接下來的一整天喉嚨都疼。

  這樣的餅子，段熙元每天都會吃兩個。

  南枝覺得，如果沒有別的選擇，隻有黑餅子，那麽吃黑餅子不算什麽。

  可段熙元是在有別的選擇，而且是比黑餅子好得多的東西麵前，依然會把黑餅子吃完，實在是有些了不起。

  南枝從前聽衛崢講戰場上的事，打仗的時候就是這樣，帶的幹糧不會很好吃，行軍也是從每天一睜眼開始，一直走到天黑。

  有時候敵情有變，遇到危險，要蟄伏很多天，帶的幹糧要用在戰鬥時吃，他們蟄伏期間就隻能挖草根，剝樹皮吃。

  以前南枝把這些事當故事聽，但現在她親眼見到了一個這樣的人。

  雖然他並不是戰場上的將士。

  期初南枝跟段熙元在人群裏並不起眼，但隨著大家都消瘦下去了，他們倆就顯得有些突出了。

  尤其是他們兩個半大孩子，大的那個也才十歲，看起來身邊沒有別的幫手了。

  段熙元一般都是先找好位置讓南枝休息，自己去領黑餅子。

  但他在離開之前都會觀察周圍的環境，一次看到躲在附近打量他們的人不出奇，但是看到兩次了，段熙元就覺得不會是巧合。

  因為他為了配合南枝，都是選的離官差不遠的地方。

  很多人都很怕官差，休息的時候恨不得離官差遠遠的。

  但南枝不同，段熙元知道官差裏麵應該是有人收了南枝的好處，對他們還算是照看的。

  所以休息的地方一直都是在官差附近，這樣搶東西的，打架的，都不敢往這邊來。

  是的，從他們上路開始，搶東西的，打架的，甚至欺辱老弱、女人的，就有不少。

  官差們也放任他們狗咬狗，反正拉開了也還是會打，幹脆就讓他們自己打好了。

  狗咬狗一嘴毛，兩個都傷了才好。

  所以，在遠離官差的地方，發生著什麽，是誰都難以想象的。

  段熙元沒想到這股邪火這麽快就找上他跟南枝了。

  在第二次發現有人盯著他們之後，段熙元就放棄了去領黑餅子，他留下來 守著南枝。

  南枝是隊裏最小的幾個孩子之一，體力不行，即便吃飽了，但是如果不依靠係統的幫忙的話，她也幾乎要累昏過去。

  雖然南枝都悄悄兌換了食物跟藥物讓自己不那麽難受，但是精神上的疲憊也還是會讓她一休息起來就忍不住昏睡過去。

  剛開始還會留心眼讓自己警惕一些。

  但後來太累了，加上有段熙元照看，南枝便沒再堅持了。

  段熙元靠在樹上，盯著不遠處的沙堆，守著熟睡的南枝。

  南枝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看到段熙元居然還沒睡，就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

  段熙元一直緊盯著那邊，陡然被南枝一拉，一個激靈差點兒跳起來。

  等看到是南枝之後，才渾身一鬆。

  但很快，段熙元又提起一口氣：“怎麽了？”

  南枝懵懵的：“我沒事啊，你回來了怎麽不喊我？”

  之前段熙元領完餅子跟水回來，就會叫醒南枝，兩個人就著水吃東西。

  畢竟段熙元現在都會給南枝的那碗水蓋上樹葉子，不讓灰塵跟小蟲子掉進去，南枝也就沒那麽嬌氣，隻喝係統裏的水。

  她知道自己遲早是要適應這種生活的。

  今天段熙元就沒去領餅子和水，所以也就沒有叫醒南枝。

  南枝睡了快兩個時辰才醒來，其他人早就吃完東西睡覺了。

  南枝拉拉段熙元的衣角：“你餓了吧？我這就給你拿東西吃。”

  但段熙元卻按下了她伸向包袱的手：“不要拿。”

  “嗯？”南枝不解，卻也乖乖地收回了手。

  段熙元把南枝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處，然後把自己的頭靠在南枝頭上，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人靠著樹，互相依偎著睡覺一樣。

  實際上段熙元卻是指給南枝看：“那個沙堆後麵有人，一直盯著我們。”

  南枝心裏一緊，她知道他們這樣肯定是免不了打眼，但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人盯上他們了。

  這路程才走了還不到一半呢，出發的第六天而已。

  南枝僵硬地吞咽了一下，然後才低聲問段熙元：“那我們……該怎麽辦？”

  段熙元一言難盡地看了南枝一眼。

  他想殺人，卻不知道南枝能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