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月娘看到南枝買了這麽多東西，一點兒都沒有說南枝的意思。

  她的孩子她知道，不是大手大腳的性子，一次買這麽多衣服鞋子配飾，肯定是有她自己的原因的。

  她就是感歎道：“咱們八月十五過後的兩天到的黃楊縣，九月底我便病倒了，如今竟然都要過年了。”

  黃楊縣的小半年，加上路上走的大半年，一年時光匆匆過去了。

  趙月娘心情有些低落，她發誓要為丈夫洗刷冤屈，如今卻半點進展都沒有。

  不知道埋骨他鄉的衛崢是否能夠瞑目。

  這倒也不是她生病的牽連，而是大虞朝律法有規定，流放之人，須得在流放之地待滿三年才能離開。

  若中途離開，將以重罪論處。

  趙月娘一想到這個就甚是沉重，三年，三年之後衛崢的屍骨在哪裏她都尋不到，還如何為他洗刷冤屈。

  南枝看出來趙月娘的心情不好，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問道：“娘，你是想爹爹了嗎？”

  趙月娘的笑容裏帶著苦澀，低聲問她：“你呢？想不想你爹爹？”

  南枝點頭：“想，爹爹原本說回家的時候給我帶邊關的瑪瑙匕首，他說異族的女孩子都有一個，是她們的爹爹親手給她們打造的，一輩子都會帶在身邊的。”

  爹爹說他也會親手給南枝打造一把精美的，鑲滿瑪瑙的匕首，保她一輩子富貴太平。

  可是，她沒有等到她爹爹送給她匕首。

  南枝小聲說話，趙月娘卻淚如雨下。

  她絕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任由那些人抹去衛崢存在的痕跡，她要偷偷離開，去邊境尋找真相！

  想到這裏，趙月娘輕聲問南枝：“枝枝，如果娘離開一陣子，你能夠照顧好自己跟弟弟嗎？”

  南枝墨黑的眼睛微微放大，娘說的這個離開……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她小聲問：“娘，你是要去找爹爹嗎？”

  趙月娘點頭：“是，這是我答應你爹的，我不能讓他一輩子背著罵名，他那樣清風傲骨的一個人，我不允許他死後被這樣抹黑！”

  南枝想了想，鄭重點頭：“娘，你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小北的。”

  其實她自己也才是個孩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趙月娘竟然對她的承諾充滿了信任。

  她心疼地抱著自己的孩子，心疼被磨難逼著長大的南枝。

  南枝卻並不覺得苦難，反而還很有動力，她問趙月娘：“娘你什麽時候去找爹爹啊？”

  趙月娘對這件事思量已久，今日說起來，其實已經是盤算過後的主意了。

  “西川每年大雪封山四個月，從冬月到來年二月，要一直到三月才能化雪。”

  “你舅舅大概也會在那個時候到來，到時候我跟你舅舅一同離開。”

  那就是三月到四月之間了。

  南枝點點頭，心裏也暗下決心——在娘離開之前，她一定要多多賺錢，多多賺星幣，給娘兌換很多很多帶仙法的道具。

  她要留下來應對明年的勞作跟苦役，還要照顧小北，不能跟娘一起去。

  那她就要給娘準備很多很多法寶，讓娘可以平安上路，為爹爹洗刷冤屈！

  ……

  第二天是江夫人的宴會，因著是晚上才開始，所以南枝又是下午才進城的。

  趙月娘倒是很支持南枝參加這樣的宴會。

  若是放在從前，南枝也是衛家的嫡女，趙家的外孫女，這樣的身份，走到哪裏都該是眾星拱月，高不可攀的。

  如今被貶為庶民，不再去想那些個事兒，但是氣度不能丟。

  趙月娘看著南枝每日裏在廚房跟田間忙活，心裏不是不難受的。

  她是養尊處優的趙家嫡女，落了難，反倒是要孩子來照顧她。

  趙月娘總擔心南枝從此就成了個煮飯婆，所以在收到南枝舅舅送過來的三千兩時，第一時間就全給了南枝，想減輕南枝的負擔。

  現在能有參加宴會的機會，趙月娘很是歡喜，親自給南枝梳了好看的發髻，幫她打扮。

  隻有這個時候，她才能感覺到沒有虧待孩子。

  南枝最終還是穿了那套杏黃色的裙子，雖然她最喜歡水藍色那套，但是參加宴會，還是杏黃色的更明麗一些，形製上也符合夫人小姐們的衣製。

  畢竟，她自己不在乎，可不能給江夫人丟臉。

  戴上鬥篷披風，南枝又騎上了自己的小毛驢，往城裏去了。

  南枝日落前進了城，先去小米小穀家，跟她們說今晚要宿在城裏了，要麻煩小米小穀了。

  小米忍俊不禁：“你都租下這屋子了，當然能來住啊。”

  小穀更是高興不已，吵著嚷著要跟南枝一起睡。

  南枝摸了摸小穀，從她的小竹籃裏拿出了一包五香花生，還有家裏新炸的南瓜脆。

  小穀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卻沒有立刻接過來，而是回頭看了看小米。

  小米說：“還不多謝南枝姐姐？”

  小穀才歡呼一聲：“多謝南枝姐姐！”然後從南枝手裏把東西接過來。

  小米家距離縣衙不算太遠，南枝便沒有叫車，自己慢慢走過去的。

  倒是走著走著，就看到身邊不少馬車、轎子從身邊過去了，想必也有跟她一樣去參加江夫人的賞花會的。

  果然，等走到縣衙的時候，才發現原本開在縣衙側麵的江府側門，還有在縣衙後麵的江府後門，兩處都是車水馬龍，人滿為患。

  南枝本來是先到的側門，看到這情景，自覺往後門走去，畢竟她現在的身份不同，沒有乘車，也沒有婢女伺候，加上還是流放的罪民，不好那麽高調。

  南枝卻是不知道，看著她往後門去了，不少人都鬆了口氣。

  這些人都是坐馬車或者坐轎子的夫人小姐，一邊等著遞帖子進去，一邊打量外頭的人。

  南枝穿著一身杏黃色的裙子，披著鬥篷拎著小籃子走在路邊，看上去隻不過是個普通家世的姑娘。

  可南枝筆挺的小身板，還有這般走路腳步沉穩，頭上的發釵隻微微顫動，但連一絲搖晃都沒有，唇紅齒白，明眸善睞，看上去就讓人覺得氣質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