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湖蓮優專注地看著一個方向，情不自禁又用手攥著胸前了。她無法指示什麽，她的願力不夠，這時候她是最幫不上忙的，反而想製止映暹去冒險。那麽做太危險了，她隱隱感到映暹會做一件極其危險的事。她的心口緊得要命，她才不斷用手去抓，她有時會像發夢一樣進入未來將要發生的事，可是看到的隻是模糊一片。這時她盯著的方向，南辰從那裏急速一閃，跑來了。她凝視著她，目光跟隨她移動。

  “你們快隨我去！”南辰稚氣蠻橫的聲音粗喘著說。

  “怎麽了？”

  “去哪？”

  一疊詢問聲，一片恐慌。

  “他們打起來了！”南辰皺縮著目光更焦急了，“跟我去製止他們！”

  “先聽她說完，怎麽回事？”元奴達契製止雜亂的詢問聲。

  是梵汐和夏伽品諾打起來了。這使大夥放心多了，夏丙基沒有攻過來。

  南辰可算是出現了，然而她帶回的消息，多奇怪啊。她不斷催促，你們快去吧！沒時間跟她詳問怎麽回事，甚至來不及考慮阻止梵汐和夏伽品諾毆鬥的必要性。元奴達契就親自率索顯和麗冽昌蒲隨她去了。

  南辰把他們領到了一片廣闊無邊的海域，顯然南辰之前就是在這裏，毆鬥的兩人是怎麽到這裏的呢？那是一件讓人哭笑不得的事。總之這時海天上已經鋪滿了技效光影，紅絢金燦紫黑的，相應的海麵上巨浪騰空飛流如劍，恐怕再有不久，就要把整片海水倒騰出來淹沒這附近的城地了。

  “夏伽品諾，馬上停止！”元奴達契疾速一躥去激鬥的兩團光影中間，麵向夏伽品諾喝道。倒是梵汐停手了，夏伽品諾迅速一繞過他，趁梵汐停住的這時要攻其不備給他致命一擊，但絕沒料到的是，索顯和麗冽昌蒲兩人閃身一擋，將他撞得倒飛出去。

  南辰站在陸麵上遙遙望去，她臉色平靜了，激鬥引起的海嘯正在收兵。好一陣以前，她也攪得這裏的海水不得安寧，不過跟剛才的場景比起來不算什麽。她隻是在撒氣，她沒進海裏決定再不出來了，鑽得海水動蕩，倒著身在裏頭鼓動，再激起驚天的浪潮，隨著浪潮轟嘩起落的聲音尖叫，哭喊，感到了地動山搖的氣勢。她的眼淚沉沒在海裏，她也要永遠沉沒在裏頭。

  夏伽品諾拽出了她，問她：“是因為他嗎？”

  她眼裏帶著恨意，直盯著他，不回應。她浸濕的身體，臉上的水滴，都是因為沒有神力保護，她特意解除了這種保護，從而感受凡體的痛楚，減輕心裏的痛楚，盡管並沒有。她的樣子十分狼狽，夏伽品諾拎著她飄在半空，跟她一樣的仇恨表情看著她。然後抱住了她。她感到了冷，是因為他身上的熱度，打了個抖。

  “隻要你說恨他，我就去替你殺了他。”夏伽品諾聲音像沾在舌尖上一樣幽異輕緩地說，顯得隻是個漫不經心的玩笑。他一向是這麽欺哄和隨意的，可是明明這次，他是認真的。南辰沒在意。

  南辰推開他倒回海裏，但在他的施法下，海就像一麵鏡子了，她再也沉不下去了。她躺在鏡子一樣的海麵上，然後坐了起來。

  “你想幹什麽？”她喑啞的聲音說。

  “帶你回去。”

  “除非你想讓我討厭你。”

  “那好，隨便你。”

  他走了，南辰以為他走了。放心地繼續躺在海麵上，海麵仍舊像一麵鏡子。她的心刀割一樣，仿佛永遠無法撫平的難受。她把頭歪到一側，一隻眼睛快完全貼著鏡子一樣的海麵了，看著自己倒映在那上麵的眼睛，長長的睫毛，藍寂的瞳孔，好空洞，好空……

  她喉嚨不禁抖動著斷續嗚咽出來。

  一雙眼睛忽然湊到了她麵前，圓圓地瞪著她，然後濕濕的鼻子碰到了她的臉頰上。接著是四個蹄子將她翻了一翻，發出吠吠聲。

  她一個激靈坐起來，手掌向後撐著地麵，地麵？她感到是柔和的草地。她金色頭發被微風吹得飄蕩起來，她身上的濕水不見了？連衣服都換成了雪粉色及膝的長裙，袒露著雙臂。赤著腳，戴著鐺鐺作響的腳飾。她整個看起來放鬆極了，跟她剛才垂死的一幕形成滑稽反差。

  這都不奇怪，她完全看都沒來得及看自己一眼，她望著麵前，麵前是……蘇拉？是蘇拉！她不應該覺得奇怪，如果別人使她發生幻覺，她看到蘇拉有什麽奇怪的，可是她還是驚訝了，隨後就忍不住激動起來，伸手去撫摸他，曾陪著丟和棄在無依無靠中顛沛流離的蘇拉，即便見到的是幻影也使她高興。她先是一隻手撫摸著他，然後雙手，在他的兩隻大耳朵上細細撫摩，恨不得他能帶她回到從前凡世裏無拘無束的日子。

  這刻她沒去管符不符合邏輯，蘇拉出現的背後隱藏的真相，咕噥著跟他說：“我又見到你了……”

  天空非常美好，草地無垠舒適，就是一片夢境，還有蘇拉柔情的陪伴，睡在她腳邊了，她的腳在柔軟草地上輕輕摩著，展露出了笑容。這一切才持續了數秒而已，她就要發覺蘇拉注視自己的眼神不對勁了。嗖地一陣風撕裂了這個畫麵，她的周圍迅速在一道流躥的光影激掃下變回原來鏡子一樣的海麵，接著鏡一樣的海麵也破碎了，變回了波濤洶湧的海麵。她衣裙和頭發被颶風掀得在她身周肆意纏繞，她伸手要去抓住蘇拉，卻反而被蘇拉攔身一駝，瞬間躍到了海岸上，然後一偏身將她放下，避到她的身後，因為夏伽品諾緊追過來了，直搗的雙手要一掌震碎他。

  “你幹什麽？”南辰驚訝喝住他。

  “這隻狗——”

  “他不是狗！他是蘇拉！”

  “他不是蘇拉！”

  “是不是用你管？”

  “好吧，你願意留一條狗在身邊。而且這隻狗企圖得到你的信任和庇護，可憐他。”夏伽品諾尖酸至極的語氣說，“變成狗就能好了嗎？那就永遠做一條狗吧。”他將他慵懶的腦袋朝前一獻，躬下身，狠辣意味盯視著在她身後踢踏著四蹄的蘇拉。

  南辰已經微微明白了，嘴巴一張。

  夏伽品諾光譏諷還不夠，就在南辰要扭頭去重新分辨一下身後的黃狗時，他突一發起攻擊，雙手翻旋著一推，疾光飛躥撲向黃狗要將他打回原形。

  黃狗閃開了，向上一躍，躥向了海空。

  元奴達契定神看去，哪裏是梵汐，分明是一條狗。至始至終就沒看見梵汐，而夏伽品諾仿佛也隻是在跟一條狗過不去。

  “蘇拉？”元奴達契喊道。

  那隻蘇拉模樣的大狗瞬間躍去了南辰所在的位置，南辰吃驚望著他。他眼睛上麵有一塊血疤，受傷了。她忍住難受，狠心說：“沒臉見我了？所以變成這樣。”

  他喘籲籲地趴在地上，仿佛真是一隻無辜的狗。

  “你跟一隻狗的恩怨？”元奴達契憤慨極了，責問夏伽品諾。

  “殺一條狗，也有這麽多人攔著。”夏伽品諾漫不經心諷刺說，手一拂黑得很有華麗感的搭在額前的幾許頭發，略略喘著氣，想是折騰壞了。

  元奴達契裝糊塗：“都什麽時候了？跟一條狗過不去？”

  南辰當然知道他在履行那個凡人梵汐說過的話，說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做你的蘇拉。以為這樣她就能原諒他了嗎？盡管心底是歡喜的，可她決不鬆這口氣，他可是幾乎拋棄了她啊。

  “你願意成為一條狗，隨你。隻是請你不要變成我認識的蘇拉。”南辰還想說什麽，忍了忍，氣憤地轉身走開了。她感到大狗跟著她，腳步一緩，隨後突然躍入空中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