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拋琴(二)
作者:
奇漪 更新:2021-03-02 05:27 字數:2243
她沉下頭,顯得精神不振。
“你還沒說,你還要不要它呢。”映暹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琴說。
小棄抬頭,目光微一緊,幽幽說:“不要了。”
“你放棄了?”映暹口氣忽然變冷。
小棄沒能跟上這節奏似的一愣。
“我不斷想撐著你的身體,你卻自顧倒下你的精神。”他痛惜說,“我給你那麽多血是為了什麽?為了看你如此消沉不振?”他的眼睛比這話的意味還要深地在跟她問。“你當你是要別世了嗎?把整個世界都放下的灑脫?”聽來那樣諷刺呢。
“那我扔給你看!”他冷沉說著驀一轉身,背對著她舉起琴,然後用力拋出。這一拋,像是將她落琴時那用力克製著沒有去感受的疼痛重現給了她。琴從他手中脫離的一刹,作亂的風將他的頭發和披衣拉扯得淩亂,更加刺痛地震撼了她的心。
琴向遠方劃著弧線消失,她仰望那個方向沒有知覺地落下淚來。
同時,那樣透徹領悟了他要表達的意味。
好一會兒後,他才轉過身來,看著哀傷淚容的她。
“你哭什麽?你忘了這是夢?”他一麵走向她,一麵探視著她那眼睛,語氣輕悠得宛如說笑。
她顫抖著,聲音似含著隱隱涰泣,輕輕說:“不知道,我好像做什麽都錯。”這吐露,隱含著多少無奈。他從她仰起的臉,飄忽的神情,不在他身上的目光,感受到她心裏的苦澀,迷茫,還有恐懼。
“我很想像你說的那樣去做,”她繼續輕輕哀聲自訴,“偏偏我的心最怕的,就是你。”
小棄的命是你續的,是你用你的血續的。你付出得痛快,而我承受得好難。
她哽咽了。
我這條命怎麽會值得你如此?從前,或許我可以稀裏糊塗,接受你的恩澤。但現在,我辜負了你的期待,事實證明,我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每次隻能任由血咒從我身上奪走大量的血……
到這裏,她已經快要忍不住哭出來。
然後她激動得嚷嚷出來:“那消耗的是你的血啊!你讓我控製!我一次也沒有做到!一次也沒有……”再也壓抑不住哭出聲來,情緒徹底宣泄出來。
往常她能說這麽多嗎,一點都不能。
心疼的同時,映暹也不禁替她有些高興,露出了無奈的笑。然後,他除了抱住她哭得發顫的身子,還能做什麽?他什麽也不說,聽她哭著像是另一種訴說。
他的擁抱,仿佛彌補了剛才,她抱住他,卻原來隻是一場空幻的遺憾。
她有些不敢讓他察覺地,慢慢抱緊他,漸漸忘記了哭泣。
如果她能想到,她的哭泣會讓他多抱她一會兒,她會寧願哭死。
“好受些了吧。”他鬆開她輕柔問,看著她那像是被大雨衝刷過的臉。
“嗯。”她輕輕應了聲。
“有些話不需要我重複了。”他說。看了她一會兒,“我保護你,不單是出於對你的喜愛,還因為我堅信我幫的是道義。”
映暹的話極是在理,但小棄更在乎的是他話裏的“喜愛”二字,這叫她忍不住要胡思亂想。
“你說你承受得辛苦,那就當作是活下去的代價吧。不用擔心我,我是神,我扛得住,就怕你倒下。”他輕鬆說完這些,卻在接下來的沉默裏讓人感到了異樣的凝重。
好一會兒後小棄說:“你是想讓我安心繼續待在丟棄宅嗎。”
“是的。”
“自從到了丟棄宅,就連出好多事。我想……”小棄略略猶豫著,眼睛看了看別處,“不如,真像你說的那樣,把我沉眠了吧。”她說得毫無底氣,略略心虛。
過了一陣,映暹才微微苦笑說:“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你又要另做選擇?那前麵的努力都白費了。”
小棄連連搖頭,表示不願意。
“而且不論你選擇哪種方式對抗血咒,給你下咒的人都不會放過你。與其選擇懦弱的沉眠,不如像個勇士奮力抵抗。”
聽了這話,小棄多麽欣慰,神情振作起來。
“你是怎麽熬過來的?帶著這些想法。”映暹驀地納悶,又說:“也難怪,事情出得太頻繁了。”
“我想的那些,都是人之常情。”小棄辯解。
“放心吧,接下來,我會盡量幫你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幹擾。”
咦?小棄看著他,迷惑。“那哪些是必要的呢?”問。
“沒有必要的,隻有不想要也得要的。”映暹深吸口氣,昂了昂頭。
“那你要怎麽幫我避免?”小棄一臉好奇。
“這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我想知道你接下來會做什麽。”小棄心事重重說。
映暹想了想,回答:“會在采仙舍密切關注你的情況。”
小棄展了個笑,道:“這麽說,我的一舉一動你都知道?”轉了轉睛,頓時恍然:“是呀,要不然,你怎麽會連我把琴扔了的事都知道呢?”突然想到:“啊呀,那以後怎麽辦呢?小棄豈不是要被你什麽都看見,包括……”
映暹感到有趣地笑了,看她恢複了不少以往的活力,即便是在夢境裏,也讓人感到了欣慰。
“你想多了,你以為我的眼睛幹脆就是為你長的,沒日沒夜盯在你身上。”映暹說。
啊?眼睛為我長?小棄心動不已,恨不能真那樣,便簡直有點饞巴巴地瞅著他了。
“說說吧,夢散了以後,回去你將怎麽做。”映暹一副檢驗結果的口氣。
“小棄不能做自己,做不回自己了,那就做別人希望的樣子吧,映暹希望我怎麽做。”她緩緩說,經過一番思緒的掙紮。
他眼中期待一散,似乎不出所料。
他說:“我希望的是,你能擁有,你最覺得舒適的心態,不消沉。”這是一直以來的期盼。
小棄目光略一沉說:“小棄還是要像軀殼一樣,做沒有心的自己,或許可以任人擺布,為他人而活。”
“雖然那樣,你還是會有你自己的意誌對不對?”映暹考慮著說,“你在去那樣做的同時,是有意誌的,絕不是麻木執行誰的命令。”他這話是在反對她成為軀殼,然而小棄是否聽出了他的意思,也許需要時間。他們互相凝視,隻有風毫不知倦地在他們中間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