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莎憑欄眺望，在看那個發生事故的地方，受那躲在暗處的聲音的提示，她以為就要看到映暹前輩了。

  “怪物”解體後渙散，最後的一點彌留是讓幻影一般的原貌，淩空而來，越變越小地鑽進他眼睛裏。他本能地沒有抗拒，或說是受了某種異樣的吸引，注視著直到觸覺了記憶的味道。

  是的，記憶。他以那副小姑娘的模樣展現出來的神情，瞬間變得凝固。

  站在不知是哪的野地，迷懵看著前麵。

  兩三歲的幼童，一頭及肩的金黃色順發，模樣儼如一塵不染嬰兒般的純淨。

  “小丟。”仿佛是有人喚了她，不然她怎麽搖擺著小腦袋轉動眼珠，四處張望起來。可是，靜得隻有徐風吹過的周圍，告訴她，那是她腦子裏的聲音。

  她默在心裏念：小丟，小丟……嬰淨的臉上悄然現出一塊紅色胎記。

  這一幕浮現了以後，卻讓他怎麽也想不起來是什麽時候的事。隱約覺得有個穿著像他一樣流披的人在暗中操縱，幾乎能將其模樣清晰勾勒出來了，又任是怎麽使勁都枉然。

  這人像是在幼童的附近佇立著，又像是站在誰也夠不著的地方。他在想什麽，想什麽……小豆米專注得簡直癡迷，目光穿透了麵前的一切，不在當下。緩緩向前走著，誰也看不見。

  他接下來的行為是將一隻黃狗引到了懷裏，然後對它說，代我照顧她們。那黃狗“汪”的一聲，算是答應。

  他注視著它，用眼睛開了它的靈竅，說，使命結束了，要來見我。閉上眼睛，將這感識化入了它體內。

  哦，他恍然，它的使命結束了。

  代我照顧她們吧。她們？這是兩個她。不光是指後麵這狗像隻野物一樣，從她身後灌叢裏鑽出來的她。

  小丟轉身，黃狗像是遇見了主人一般振奮踩著碎步走到她麵前，發出疑似“疏拉疏拉”摩擦淺草的響動。這響動微妙得恐怕隻有孤行無依，麵對荒郊時神誌恍惚的人才能察覺出來。小丟對它一見如故，並喚它蘇拉。

  “那怪物不見了！它把蘇拉抓走了！”小丟狠狠皺眉。這發生事故的地方，已然平靜得像是若無其事的人在宣示著自己的無辜。

  梵汐正揣摩豆米在朝一個方向離開的那情形，他拍拍小丟的肩，指了指說：“我看看去。”

  待小丟焦慮扭頭，他已經跑開了。

  “歪歪！”梵汐怪叫兩聲，捂了捂自己的左膀，被麵前突然冒出來的貝莎給撞到了。

  “梵汐！”貝莎拽了他一把，顯得些微粗暴，說：“你師父？”

  “不知道。”梵汐答得分外麻溜。

  “為什麽這麽肯定。”

  “你不想聽肯定的嗎？我有事找豆米妹妹，一會聊。”

  “我也找她。”貝莎擒住他不放，然後跟他一起邁步向前。

  來到豆米旁邊，貝莎才鬆開梵汐，然後十分迷惑地打量豆米。

  “豆米？豆米？你什麽時候來的？你看見什麽了？”貝莎用一種嗬哄的口氣，很小心地跟她詢問。

  “豆米妹妹怎麽像丟了魂一樣？不好。”梵汐自語。

  “你看到了。”貝莎驀地一看他，若有所指。

  “是啊，我看到光。除了光，什麽都沒看到。”梵汐說著廢話一麵低下身去湊豆米很近地看她。

  小丟氣呼呼跑了過來，嚷嚷：“我要去找蘇拉！你們誰借我飛一下！”

  先是一愣，然後梵汐和貝莎都忍不住笑了笑。

  梵汐正要開口，貝莎突然說：“小丟，你還是先看看小棄去吧，她吐血吐得厲害，在起居樓那邊。”稍一頓，又補充：“房間裏。”

  小丟一愣，心中大呼，啊呀！竟然把小棄給忘啦！顯然眼下蘇拉和小棄是難以兼顧的，但忘了誰都極不應該。她顧不上說什麽，怔怔轉身，一時間竟分不清方向，再轉身。而關注著她的貝莎和梵汐驀地調開視線去看豆米，隻見豆米極速一躥，不見了。

  當他們愕愕盯著豆米消失的方向不忍收神時，小丟也“叭嗒叭嗒”慌忙跑開了。

  有雙眼睛也像梵汐和貝莎一樣正頗為好奇注意著豆米離去的方向，躲在暗處。這時，他的膝蓋又有反應了，他彎下身用手按住，加靈印的光從那裏溢出來，同時腦子裏響起一個聲音，冷冷說：“去找個隱蔽的地方。”

  小豆米身影一滯，停在了起居樓二樓樓廊上，小棄休息的房間外麵。沉靜了一晌，他慢慢鬆下眉頭，身子側移，臨著屋子的右麵，靠牆站。裏麵沒有聲音，滅幻、狄撒、千千都在默默有所等待。

  看樣子是緩過來了，臉色都紅潤了。那株仙草在使用完以後，像養分被抽幹了一樣，完全枯死。滅幻仍舊握著它舍不得扔掉。這是離開采仙舍前映暹交給他的，想不到這麽快就用掉了。

  淡淡的華暈稀薄在空氣裏，屋內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各自神情一動。而映暹這時已經來到了小棄沉睡的枕邊，打量著她虛弱的身子，將溫暖的手落在了她額頭上。

  大約過了一陣，小丟推門而入。外麵有跟她一起到的，但被門外站著的豆米吸引了注意，沒有跟進來。

  滅幻快步走向小丟，提醒說：“不能吵，要安靜。”

  “她怎麽樣，會死嗎？”小丟強壓著聲氣，由於步子刹得急，整個人險些撲到了滅幻身上。

  “不會。”滅幻剛說完，她便大鬆一口氣，咕嘟，那就好。

  “你在這裏陪著，盡量別出聲，知道嗎？”聽到外麵桃宣和瑪米蒂呼喊小豆米的聲音，滅幻急切想走出去看看。狄撒已經在往外麵去了，林千千隻是朝門那邊揮了一眼。

  見豆米沉默得像石頭，桃宣和瑪米蒂好奇得不行，用手推她。

  豆米驀地開口：“你們這麽關心我幹嘛？裏麵人難道不比我更需要關心？”

  她們一愣，片刻後恍然：“是啊，看看去！”說著就走。

  從裏麵出來的狄撒攔了攔她們，說：“我建議你們別進去。”

  “對，你們別進去，會吵到姐姐的。”豆米還是那副精明極的樣子，她一點不在意狄撒向她投來的異樣目光，邊說邊自在走動起來。

  “我們進去小小地看一下，不吵。”桃宣說著眼睛略一瞪。

  “你們請便。”狄撒聲懶氣沉說，將手在豆米腦袋上一按。

  “有事嗎？”豆米將腦袋撅了撅。

  “你有事嗎？”狄撒異樣一笑。

  那兩人悄沒聲進屋去了，緊接著滅幻從裏麵悄沒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