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花在我很小的時候，跟寶貝經常攀折。”兩人走到院前花樹旁邊，小棄輕輕斜起頭仰視花枝滿滿的那桃樹，微微感觸。

  他站在她身後的位置，凝視她和花樹的那畫麵，是從未見識過的風景。

  “我離開的時候，可以折一枝帶走嗎？”小棄心事嫋嫋。那個時候看著這種樹上的花，還有過奇怪的驚動呢，仿佛和這刻所見是相通的兩個畫麵，但依眼前來看，應該是前世的遺跡，還有關於他的聯想。

  “可以。”他略怔。

  “這花開在樹上最好看，我以前不覺得，老把它們都折下來。我隻要一枝，我不貪。”小棄自勸一般說。

  “什麽花都是枝頭上正開的好。”映暹事實講。

  “嗯。”小棄微笑收住目光，眼睛都映花了。別過頭看他，心裏驚掠起一陣情漪，趕緊打開詞掌，默：奴，侵入萬象，滋擾……

  映暹已然習慣看到她這個樣子，笑不出，哭不出，惟有無奈。

  她平靜以後走到他旁邊，自顧說：“民樂會以前，有太多疑問，從小到大一直就有的疑問。”她一頓，思緒不禁決堤，“現在，不能想，不能去想，那些疑問已經破解了。”她試著不用詞掌，自我催眠，抽空自己，神情如霜。

  他不說什麽，什麽都明白。

  “民樂會對我來說好像是很好的事呢。”她沉著頭，麻木地講，“如果不是民樂會，我還不認識映暹，隻知道小藍。”他的沉默使她無名感傷。

  花瓣總是要飄零著才訴出了自己別枝的痛，她若不吐露，怕會更加難過。

  看著他流披的披衣輕逸舞動，手指扣了扣自己衣服袖簾間的柔軟，恍覺這相似的雪色染紫，是他故意的。

  “你在難過嗎。”他神情一動。

  小棄默了片刻，嘀咕：“有些東西在腦子裏忘不掉，小棄已經……很努力了。”輕喘。

  “不能不想嗎。”他迎近她，伸手探一探她的腦袋。她身子一顫，他的心也顫了，她說：“是啊。”

  “我會盡快找到解咒的辦法，你回到那邊要保持好狀態。”他會掏出全部精力解咒的，他一刻也不忍看到她這樣。

  “嗯。”她答應，提起目光看他，迅速又一抽離。

  “自己玩吧，我不擾亂你了。”他深深看她，然後露出淡淡無奈的笑。你在她旁邊每時每刻都無意間形成了傷害，她無法單純麵對你，而你，自然也不單純。

  當他的身影向著采仙舍西麵原野越去越遠的時候，小棄將詞掌打開，在默無念詞前作了危險的嚐試，心裏一釋痛，血瞬間就侵出嘴角，慌忙拿一隻手捂住，轉身，默……

  小棄不敢怪自己，拭掉血汙，不用擔心，衣服不染。她默了久久的無念詞，往采仙舍屋內去找水，洗手洗臉，徹底收拾幹淨，然後暗暗慶幸：映暹沒有發現，沒有發現……

  映暹輕一揮手勢，安靜眨了個眼，麵前便多出個人來。

  滅幻來不及看自己身上浴著的奇光，這一突然看到老翁，心便擠到了嗓子眼，忙喊：“映暹前輩！”

  他微笑，向他展開雙臂，然後將他幾欲撲過來的身子截住，道：“別激動。”

  能不激動嗎？等好久了，終於等到您的召見！被召的前刻他正獨自遊蕩，思考著這段時間但凡有空就會去想的有關這位前輩的事，於是又一次體驗奇妙的物換景移。怕讓前輩見笑，滅幻極力揮散臉上的浮躁，讓自己鎮定下來，但眼裏還是止不住一些眩亂。

  “前輩，這麽久了，你一直在忙什麽？”聲氣略急。

  映暹拍拍他的肩背安撫說：“我感覺你一腔火熱，心緒不寧，放鬆。”

  滅幻是個容易靦腆的人，露了露不好意思。這已經不是第一回見老翁了，但上回是大晚上，這回是白晝，情形截然不同。當然老翁把杜風交給他的那回不算，太匆忙了。

  他至皓無塵，清明異世。那滿灌仙靈風袂翩履，拾淡枕悠的天儀叫旁人感到了微渺。滅幻無心去看原野上一派浴日下的風景，而是專注於感受這位前輩的風采。

  “我爽快跟你講吧，我是讓你來接小棄離開的。”映暹說。

  “小棄！”滅幻眼底一亮，整顆心都亮了。

  “那邊的屋子，她在那邊。”映暹指了指采仙舍的房子。

  滅幻朝那地方凝望了半晌，神色迷惘：“我該從哪問起呢，我有好多事想問您。”

  “好問的孩子，嗯。”老翁握住他的肩，語氣顯得悅然輕快。像和林千千提過的那樣，滅幻覺得這是種吸引到靈魂裏去的親近。也許作為新近才開始接觸他的後輩，不該單憑聽來的有關他的傳聞就對他無限仰慕，但這心情隻有滅幻自己知道，是出於某種不可言傳的淵源，是尤其純淨內心向往的必然，是隻屬於他的仿佛注定的光。

  他們背對采仙舍走去。

  要看到他就像看到你們一樣平靜就好了，小棄蹲在雞舍旁，跟自己嘀咕。身後頭發沒有顧慮地灑了些在地上，裙裾也沒在了地上。風不時掀來一陣騷動，驚惹了花樹那邊飄下的落瓣。

  小棄霜著表情朝映暹曾離開的那個方向稍稍遲疑地擰過頭去。

  “那應該是個跟我同輩的采仙，你們的前輩。”映暹和他隨意停在了一個位置，“我還不知道他叫誰名誰，估計他是不屑說。他有個身份叫王助，叫夏丙基，這下，你有印象了吧。”

  滅幻怔怔搖頭。

  “他通過民樂會製造動亂，差點弄死我要守護的重修。用障心術控製了小棄，所以那丫頭才會去刺殺皇王。”映暹邊講邊隨意徘動著，頭微沉。

  “他抓了小棄，我找他要人，他揚言要立刻除了她。我賭一把，裝作不管，結果他果然隻是說說。但接下來給她下了奇怪的血咒，讓她哭不得笑不得，悲不得喜不得，否則，吐血失血，直至身亡。”盡管講得平淡，卻更叫人聽得觸動。

  “這哪裏是采仙的行徑！”滅幻不禁震怒。

  “憑我的感覺，那是個心性偏殘的采仙。”映暹略一仰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