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跡的曲調勻散在空氣裏，浸潤著心，讓人有種仿佛一直聽，可以聽到地老天荒的感覺。

  映暹說：“這裏的夜晚經常會有這首調子，因為合適。”

  他們隨意坐下，各自仰望星空，看那淡薄的雲尖，浴著風，浴著再美好安寧不過的這氣氛。

  因為了解這是個偶爾會有多麽犯迷糊的丫頭，映暹很隨意問：“有沒有發現自己臉上的胎記不見了？”立即又說：“不要激動，現在才發現嗎？我提醒你是為了讓你不要嚇到自己。”

  小棄提起手在胎記常待的地方摸了摸，眼裏一露悅然：“為什麽不見了。”

  “因為不希望你繼續被它影響心情，我把它趕走了。”他說得輕淡俏皮，“是不是值得高興啊，那就讓我替你高興吧，你別樂。”

  她臉上緩緩綻出一點笑，表示愉快和歡喜。映暹看得神情微愣，仿佛久違的遇見。

  他著實稱讚：“你越來越進步了。”

  “小藍希望的。”她無意識地脫口道。

  “好懂事的丫頭。”

  小棄默默調和著自己淡怡的情緒，領略。

  “你實現了我，我實現你。”映暹側過身來，支肘支腮輕輕說，“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小棄覺了一覺他那神情，被他的目光照得低下了頭。

  柔軟的草地上牽纏著他和她的衣影、發影，若在平時，她真想好好握一把他那頭發，能握住多少的歡樂，然而現在，就算那頭發絆在自己身上，她也不敢動心思。

  “我叫映暹。”映暹隨意遊晃著視線，手一落下，扶在屈起的膝蓋上。看一看她的反應，又講：“之所以，我跟你說我沒有名字，是因為我不記得過去的自己了。我覺得自己不完整，所以就連那個名字都未必屬於我。”

  不記得……小棄無法抑製地動了強念，去想那人跟他說的話。那人說了不少，她痛苦不堪，吐血不止，直至昏迷。那是惡夢，純粹的惡夢。然而，那不是夢，不是……

  “在思考嗎。”映暹默了一晌，故作平淡地一看她。

  “我是孽障。”小棄眼神空洞地講。之前遺忘著不去想的，瞬間記起了好多。

  映暹怔愣了，俯頭去看她，緊盯她的狀態：“有人跟你說？”

  她像被霜化了一樣，正克製心裏的動蕩：“你叫映暹，我殺了你的聖煙。”

  “沒有，不是的。”這話隻在心裏回蕩，沒有出口。他看著她，不禁紛亂了思緒，遲滯。

  “我有前世，是殺了你的聖煙的前世。”她輕一偏下腦袋，兀自咕噥。那人說過的話，如魔咒般在她腦子裏奏效了。

  “小棄，跟你講這話的人想要折磨你。”映暹眉頭一緊，伸手將她自顧沉浸的腦袋撥轉向自己，“別被他蠱惑了，要等我想起來告訴你，什麽是真相。”

  小棄被他那雙目光吸住，幾欲動亂的心稍稍緩解。他柔和看著她，說著令她慰心的話。

  “真的嗎？”小棄迷惑。

  “是真的。”映暹輕柔表示，“你該相信我，別信那個人。”

  “我不是殺了你的聖煙嗎。”小棄輕怕地說。

  “現在，我不記得，你也不知道究竟，那種事無法求證。”他耐心疏導。

  “你不記得，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殺了你的聖煙……”她不覺間神誌恍惚，“萬一是的怎麽辦，是的怎麽辦……”說到這，嘴角溢出了血，胸口那個古怪印記正發出淺淺攏聚著的光。

  映暹眉頭皺起，連忙攙住她，心疼又無奈。

  “你寧可去信那最壞的可能？”他神色略慌後驀地寧肅。

  “小藍……我……我怕……”那隱隱作祟的情緒終於還是崩潰了，血咒印記的光開始詭異湧動。這之前有過的調度，適應，平和，都不堪一擊地消散了。

  由於映暹事先並不知道小棄從王助那裏聽來了一些話，所以對眼前這種狀況是毫無防備的。更何況，那像根一樣紮在她心裏的憂患是因為沉迷於一時的遺忘才沒有發作呢？遲早不得安寧。

  他需要幫她根除，多餘的擔心沒有用。他從不舍得浪費一點不安，他情願多一點自信進行拯救。

  “小棄。”他輕輕喚她，握住她發顫的身子，放一隻手到她唇邊，給她拭去越染越亂的血。

  “不管那人跟你說了什麽，你要忘掉，他看起來不是善類，我都沒信他的話，你別信。”

  “不信、不信……”小棄沉喘著，眼神無力舉著。

  “是啊，不信。”他把腦袋向她湊了湊近，試著用堅定的目光扶持她，“你忘了你在浪費我的血嗎。”他挑散她的注意。

  “你不想小棄死……”她深切看著他。

  “不想，你要活著。”

  “如果我……”如果她不問一問，不甘心，“我真的殺了你的聖煙……你還要小棄活嗎……”

  “你一定要這麽假設，那我告訴你，即使是那樣，我也要你活。”

  “為什麽……”

  “因為，隻是如果，要等我記起來以後，才能清楚真相，這以前，你都是無辜的。”

  “你還是會讓小棄死……”她悲傷難抑。

  “你不會知道我記起來後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們都別亂假設，好嗎？”

  她漸漸顯得平靜了些，但濃濃的思緒糾纏在眼底，仍舊作亂。血咒印記的光時緩時急，洶湧著。

  “把你所想，能想的，都說出來。”他唯剩了緊織的眸光，嗬惜她。

  “是真的……”小棄有些虛弱地開口，“不是假的……小棄上一世應該就像……那個人說的，是愛慕你的……那些曲子和歌……”

  他再明白不過她想要表達什麽，內心的騷動不亞於她，思慮著說：“你的曲子和歌證明我們很要好，甚至，可能是無法割舍的關係。”

  她對他的仰慕心情已隨著那幾句話的吐露越來越壓抑不住，想要靜下來，卻一點也不能克製，越來越厲害的情緒衝擊著她，印記的光不散卻攏聚著像是要鑽進她的心裏去了，且急劇洶湧著變化如熱舞一般繚目非常。

  映暹見她無法支撐，大口的血在向外流失，心裏有一瞬因痛而起的消沉。

  很快，他眠去了她的意識，在驀然像是黯淡了許多的星夜下，用自己的血幫她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