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年，再見到林平之，他們間有了些生疏，但當年的相處並沒有全然遺忘。尤其是在林平之看來，楊秋亭笑起來和當年沒什麽變化。

  一開始的不自在過後，他們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小林平之追在他屁股後頭跑的時候。

  在客棧裏又悶了一天，楊秋亭看著窗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離劉正風的金盆洗手大會，還有兩天。

  天色漸晚，林平之卻因為早上睡完懶覺就睡午覺，到現在一點困意都沒有。

  “楊大哥，你真的一個人在荒山野林過了那麽多年？”盡管楊秋亭從不騙他，但他聽著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楊秋亭一臉不堪回首的表情：“我的運氣其實還算好，沒惹到過什麽凶猛的野獸，衡山畢竟物產豐富嘛。”不過比起正常的日子，那段時間確實太苦了，什麽都沒有。

  林平之想到自己從福州一路流浪過來，不禁有些羞愧：“你的武功真好，難怪一個人也不怕，在山林裏也能忍下來。”

  楊秋亭安慰他：“以後你的武功也會很好的，不必羨慕我。”隻是說實話，他不大希望林平之練辟邪劍法。

  林平之知道他是在寬慰自己，也笑了笑。

  “衡山就在這城外嗎？楊大哥，能不能帶我去看看？”他實在想知道，究竟是什麽神奇的地方又能練功又能練習野外生存，據楊秋亭的描述，衡山簡直太美好了，野物靈氣滿滿，四季氣候宜人，還一年到頭人蹤罕至隱蔽性極好。

  楊秋亭默默地看了一眼窗外剛剛降臨的暮色，又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平之，你覺不覺得，咱們該睡覺了？”

  林平之這個倒黴孩子讓他十分放心不下，所以他不敢給林平之再開一間房，把改造過的床板一拉，凳子一墊，就把房間裏普通的床變成了雙人床，這樣就不必擔心有誰偷偷過來把人抓走了。

  林平之這才想起自己是這一天睡得飽飽的，但楊秋亭一直守著他，頂多算是閉目養神，並沒有好好休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低下頭不說話了。

  “過會兒城門該關了，去不去？”楊秋亭站起身。

  “……去！”林平之驚喜地看著他，也跟著站起來。

  天色幾乎全黑，楊秋亭也不戴他的黑麵具了，反正大晚上隻要不打燈不細看，看誰都是通體漆黑看不清臉的。

  林平之第一次來衡山城，這會兒有人在身邊，也不害怕得躲躲藏藏了，隻是畢竟天色已晚，街上不複白日的繁華熱鬧。

  他隨著楊秋亭出了城門，便聽楊秋亭讓他做選擇。

  “連跑四十裏再大晚上爬山，你確定？”楊秋亭很懷疑地看著他。

  林平之漲紅了臉：“怎麽不確定，我來的時候也曾一口氣連著跑幾十裏。”

  “但是，那時候你心裏一定很激動，現在都放鬆過了，還可以麽？”楊秋亭建議道，“所以還是我扛著你吧。”

  林平之神情十分激動：“我又不是姑娘，還用人背著抱著麽，不過幾十裏地而已！”他畢竟是福威鏢局的少鏢頭，就算武功一般，身體底子也是有的。

  楊秋亭嘴角抽搐：“那也好，走吧。”

  他心裏有數，林平之乍一放鬆沒事幹，才哪兒都想去，這個時間出了城，今晚肯定回不來了，妥妥的在衡山石洞睡一晚的節奏。

  而也正是這小子現在放鬆得很，休息夠了才覺得渾身力氣使不完，但十來天的提心吊膽長途跋涉不是睡一天覺能補回來的，現在看著林平之中氣十足，估計等到了衡山腳下，就還得讓自己扛著了。

  楊秋亭默默想，他好像總遇到些熊孩子，以前惹事打架的蓮亭是，後來看著乖巧實際上內裏驕傲的左挺是，現在長大了卻還是想什麽就要做什麽的林平之也是。

  也就是他脾氣好，才能包容這些倒黴孩子，若是換個人，早把他們都揍扁了。他脾氣這麽好，難怪東方不敗那麽喜歡他。

  在心裏表揚了一下自己，楊秋亭便帶著林平之往衡山的方向去。

  一路上，也許是被青城派的人嚇怕了，林平之總懷疑有人在跟蹤他們，但具體要說的話又說不上來。

  “楊大哥，我覺得有人在偷偷跟著。”林平之小心地拉拉他的衣角。

  “我聽著呢，沒關係的。”楊秋亭隻是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緊張。

  聽他的回答是沒關係，而不是沒人跟蹤，林平之又擔憂地想了一會兒，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楊秋亭帶著他一直進入衡山，才忽然停下來。

  “楊大哥？”

  楊秋亭收起麵上的笑意，低聲道：“再等下去，恐怕他們就要放人回去報信了。”他這話聲音微不可察，隻有緊緊靠在他身邊的林平之能聽到。

  幾乎是與此同時，六七個身著黑衣的人突然自他們身後一個個跳出來，衝過幾步將他們二人圍住。

  楊秋亭對下巴要掉下來的林平之道：“在這裏荒山野嶺的，還好，總比在鬧市裏拿大帽子扣咱們頭上，再一哄而上強。”

  林平之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失手殺餘人彥的事，還有他殺三個廢兩個的光輝戰績。

  那幾個黑衣人站成一圈，六把劍指著他們兩個，人人蒙著麵。

  領頭的一個身材高大，雖然用黑布蒙著麵，但眼角依然能看出笑模樣，隻是這笑毫無可親之意：“神行公子？便是你這正氣凜然的大俠，管了這樁閑事？”

  楊秋亭笑道：“看來各位是下過功夫費過心思的，竟然認識我，真是楊某的榮幸。”

  那領頭人身邊的一個黑衣人道：“師哥，這兩個是都抓了，還是隻留一個？”大概是不想暴露身份，既用黑衣黑布遮住麵貌，又隻稱師哥不帶姓氏。

  隻是楊秋亭看著，心裏暗暗好笑，現在江湖上都傳遍了，青城派為了林家的辟邪劍譜鏟平了福威鏢局，不管他們藏不藏身份，無論是他還是林平之想都不想就知道他們是青城派的。他們做如此打扮，恐怕不是給自己看的，而是要掩他人耳目，若是一切順利，將他們擒回青城山後對外抵死不認。

  領頭的師哥道：“都要活的，這個楊秋亭之前派人盯過咱們，手下勢力神秘得很，也帶回去細細拷問。”

  楊秋亭心道果然，自己派的人盯著青城派被發現了。

  那領頭人並沒有下令一擁而上，而是死死盯著楊秋亭。在他看來，林平之這個戰鬥力為零的家夥不足為懼，也隻有餘人彥太囂張托大了，賈人達又武功低微才被這個大少爺收了個人頭，現在直接放林平之自己跑，這個連輕功都沒有的家夥也跑不掉，所以最重要的還是這個神行公子。

  看於人豪三人的屍體上並沒有太多利器造成的傷口，說明這個楊秋亭動手十分幹脆利索，但那死去的三人明顯有從馬上摔下來的痕跡，估計當時被偷襲暗算了，滾下馬時受了傷才輕易栽在了楊秋亭手中。

  而昨日狼狽滾回來的申吉二人口中的楊秋亭邪門得很，尤其是受了一掌的申人俊，據他說，楊秋亭的掌法威力巨大，提起劍還沒使什麽招數就把他們製服了，還廢掉了他們的武功。但這聽著讓人害怕，實際上他們兩人也沒跟楊秋亭對打過，都是一招就結束了，他們青城派又沒跟楊秋亭打過交道，不清楚對方武功路數，一開始被打懵也是有可能的，算不得楊秋亭厲害。

  這幾日師父還沒來到衡山城，青城四秀中隻有他帶著幾個師弟在，聞知林平之是被楊秋亭帶入了客棧，一直在想找機會上門去，結果今晚就聽盯梢的師弟說他二人出了城往北走，便立刻帶師弟們追過來了，直等到入了衡山，這種平日便杳無人跡的地方，還不是由他們想怎麽做便怎麽做？

  那領頭人笑著麵前兩個即將被帶走的俘虜，道：“楊公子，楊大俠，你殺我三個師兄弟，又廢了兩個，這行徑可真稱得上俠義無雙啊？背後偷襲，可是十分光彩。”

  他雖然是在說同門師兄弟的受害，眼中依然帶笑，聲音也輕快，看得林平之暗暗皺眉，而他身邊那五個黑衣師弟毫無反應，像是這樣的說笑十分尋常。

  楊秋亭居然順著他點頭：“俠義無雙嘛，這話我收下了，雖然說這話的人不怎麽樣，但詞還是好詞。隻是這位兄台似乎對我意見頗大，我之前可是沒拒絕一對多，現在兄台非要光彩，是不是要跟我來一對一的打，車輪戰？”

  那領頭人收起笑容，冷冷道：“跟你講什麽江湖道義？荒郊野外誰要規矩，師弟們跟我一起上！不用管那姓林的小子，先把他擒住了！”說著長劍一抖，衝著楊秋亭便來。

  楊秋亭看得出這六人的起勢動作完全是衝著自己來，心裏知道他們絕對不敢傷林平之性命，便一把將林平之推開，迎了上去。

  若是平常，挾持一個武功低微的去威脅另外一個是最劃算的，但這幾個青城派弟子很清楚，楊秋亭知道他們不敢殺林平之，去抓林平之也沒什麽意思，所以也不管林平之了，隻求先集中力量把這個人拿下。

  林平之被推到一邊，堪堪站定，眼看著楊秋亭被他們圍上，以一敵六，竟與他們打得有來有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