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滅門
作者:易顯非      更新:2021-03-01 21:18      字數:3462
  林震南道:“鏢局子的事,我向來不大跟你說,你也不明白。不過你年紀漸漸大了,爹爹挑著的這副重擔子,慢慢要移到你肩上……你想,福威鏢局的鏢車行走十省,倘若每一趟都得跟人家廝殺較量,哪有這許多性命去拚?就算每一趟都打勝仗,常言道:‘殺敵一千,自傷八百’,鏢師若有傷亡,單是給家屬撫恤金,所收的鏢銀便不夠使,咱們的家當還有什麽剩的?所以嘛,咱們吃鏢行飯的,第一須得人頭熟,手麵寬,這‘交情’二字,倒比真刀真槍的功夫還要緊些。”

  林平之應道:“是!”

  若在往日,聽得父親說鏢局的重擔要漸漸移上他肩頭,自必十分興奮,和父親談論不休,此刻心中卻似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隻想著“川西”和“餘觀主”那幾個字,那酒肆裏被餘姓年輕人調戲的醜陋姑娘,還有那姓薩的老者,在他腦海裏不斷想著,越發覺得有哪裏不對。

  林震南又噴了一口煙,說道:“你爹爹手底下的武功,自是勝不過你曾祖父,然而這份經營鏢局子的本事,卻可說是強爺勝祖了。從福建往南到廣東,往北到浙江、江蘇,這四省基業是你曾祖闖出來的,但山東、河北、兩湖、江西和廣西六省的天下,卻是你爹爹手裏創的。哪有什麽秘訣?說穿了,也不過是‘多交朋友,少結冤家’八個字而已。福威,福威,‘福’字在上,‘威’字在下,那是說福氣比威風要緊。福氣便從‘多交朋友,少結冤家’這八個字而來,倘若改作了‘威福’,那可就變成作威作福了。哈哈,哈哈!”

  林平之陪著父親幹笑了幾聲,但笑聲中全無歡愉之意。

  林震南並未發覺兒子怔忡不安,又道:“古人說道:既得隴,複望蜀。你爹爹卻是既得鄂,複望蜀。咱們一路鏢自福建向西走,到了湖北,那便止步啦,可為什麽不溯江而西,再上四川呢?四川省是臥虎藏龍之地,高人著實不少,福威鏢局的鏢車要去四川,非得跟青城、峨眉兩派打上交道不可。我打從三年前,每年春秋兩節,總是備了厚禮,專程派人送去青城派的鬆風觀、峨嵋派的金頂寺,可是這兩派的掌門人從來不收。峨嵋派的金光上人,還肯接見我派去的鏢頭,謝上幾句再將禮物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

  “但鬆風觀的餘觀主哪,這可厲害了,咱們送禮的鏢頭隻上到半山,就給擋了駕,說餘觀主閉門坐觀,不見外客,觀中百物俱備,不收禮物。咱們的鏢頭別說見不到餘觀主,連鬆風觀的大門是朝南朝北也說不上來。每一次派去送禮的鏢頭總是氣呼呼的回來,說若不是我嚴加囑咐,不論對方如何無禮,咱們可必須恭敬,他們受了這肚子悶氣,還不爹天娘地、什麽難聽的話也罵出來?隻怕大架也早打過好幾場了。”

  說到這裏,林震南十分得意,站起身來,說道:“哪知道這一次,餘觀主居然收了咱們的禮物,還說派了四名弟子到福建來回拜……”

  林平之一聽,忍不住問道:“是四個?不是兩個?”

  林震南道:“是啊,四名弟子!你想餘觀主這等隆重其事,福威鏢局可不是臉上光彩之極?剛才我已派出快馬去通知江西、湖南、湖北各處分局,對這四位青城派的上賓,可得好好接待。”

  林平之忽道:“爹,四川人說話,是不是總是叫別人‘龜兒子’,自稱‘老子’?”

  林震南笑道:“四川粗人才這麽說話。普天下哪裏沒粗人?這些人嘴裏自然就不幹不淨。你聽聽咱們局子裏趟子手賭錢之時,說的話可還好聽得了?你為什麽問這話?”

  林平之道:“沒什麽。”

  林震南道:“那四位青城弟子來到這裏之時,你可得和他們多親近親近,學些名家弟子的風範,結交上這四位朋友,日後可是受用不盡。”

  爺兒倆說了一會子話,林平之始終拿不定主意,不知該不該將殺了人之事告知爹爹,終於心想還是先跟娘說了,再跟爹爹說。

  吃過晚飯,林震南一家三口在後廳閑話,林震南跟夫人商量,大舅子是六月初的生日,該打點禮物送去了,可是要讓洛陽金刀王家瞧得上眼的東西,可還真不容易找。

  他們正說著,忽聽得廳外人聲喧嘩,跟著幾個人腳步急促,奔了進來。

  林震南眉頭一皺,說道:“沒點規矩!”

  隻見奔進來的是三個趟子手,為首一人氣急敗壞的道:“總……總鏢頭……”

  林震南喝道:“什麽事大驚小怪?”

  趟子手陳七道:“白……白二死了。剛才小李上茅廁,見到白二躺在茅廁旁的菜園裏,身上沒一點傷痕,全身卻已冰冷,可不知是怎麽死的。怕是生了什麽急病。”

  林平之在一旁聽著,隻覺手腳冰涼。

  今天他出去打獵,隨行的除了史鏢頭、鄭鏢頭,還有就是白二、陳七兩個趟子手。他心裏本來已經稍稍平靜下來,聞知白二出事,一下子便聯想到了酒肆裏那身負武功拋下死去同伴遁走的賈姓青袍人。

  這邊林平之正要跟父親說明今日出城打獵遇到的情況,另一邊,楊秋亭已經踏入了福建界內。

  楊秋亭行至永安,便接到了福威鏢局南昌分局兩天前被一把火燒個精光的消息,不由得一驚。而他一打聽,這裏果真毫無青城派活動的跡象,但據他所知,倘若要從青城山趕來,永安是必經之路。

  就是不知,現在賈人達和餘人彥是還未動手,亦或是已經綁了林震南夫婦回去了。

  他繼續往福州府趕,循著記憶來到西門大街,一眼望去,昔日建構宏偉的宅邸如今空無一人,此時已是傍晚,大門外的青石板上淋淋漓漓用鮮血寫著六個大字:“出門十步者死”,雖然已經有些模糊,看上去像是被人用腳踩踏著擦過,但依稀能看見原本的內容,甚是恐怖。離門約莫十步之處,畫著一條寬約寸許的血線,而林家的大門上也沾著些許血跡,望之觸目驚心。

  楊秋亭心知不妙,自己來晚一步,連忙衝進林府,便見偌大的院子裏橫七豎八放著二十多具屍體,有些肚腹被剖開,有些喉嚨間有血線,更多的是看上去沒什麽傷痕,但身體已經涼了。

  他在林家極快地轉了一圈,沒發現一個活人,看上去林震南一家三口已經逃走了,而全府上下的鏢頭、趟子手、仆婦們也各自打了包裹一哄而散。

  楊秋亭想了一下,出門便向南而去,倘若他遭了大難要逃,對方又知道自己會北上逃往洛陽,那他也會向南出城兜個圈子再往北。

  出了城門又折向西南,直追到南嶼,楊秋亭才打聽到有人看見一家三口騎著馬背著包裹走過,而遠處便是一片鬆林,隻有一家小飯鋪靠山而築,獨家孤店並無鄰家。

  那小飯鋪內橫著兩具屍體,一個中年男人摔在地上,而他旁邊的門檻上躺著一個婦人,看來這便是飯鋪的老板夫妻,林家三人來打尖,青城派的人早就料好,他們這兩個開店做生意的普通百姓便被青城派的人順手殺了。而那男人的外衣已經被剝去,大概是林平之要易容改裝,便借用了已故之人的衣服。

  楊秋亭探過他們的呼吸脈搏,檢查過後發覺死去的時間就在這幾個時辰內,眼底的冷色一劃而過。他來到店門口仔細辨別泥土路的馬蹄印跡,選定了一個方向便運起神行功直追上去。

  輕功再高也有局限性,若要長途奔走,自然還是馬匹最管用,不過楊秋亭不想鬧出過大的動靜打草驚蛇。

  他從林府離開時便已接近傍晚時分,走了這一段,夜已經有些深了,但順著那三匹馬的行路痕跡,子夜時分就已經能遠遠看見有三匹馬在奔馳,上麵不隻坐著控馬的人,依稀能看清還有兩人被綁縛馬上挾持著。

  楊秋亭登時鬆了口氣,卻不敢怠慢,繼續隱藏好氣息逼近他們。

  以輕功追馬的難度不小,若非內力深厚又有神行功這種擅長奔襲的功法,換做普通人,是萬萬做不到用兩條腿追上去的。

  那三名騎馬人也穿著青色衣袍,大概是趕路許久,並沒有全速狂奔,而是一邊縱馬一邊商量著等趕過這段路,去前麵的城鎮客棧休息。

  楊秋亭凝神屏氣,自他們身後疾速奔來,越行越近。

  其中一匹馬上捆著一個中年婦人,像是已經昏了過去,而另一匹馬上捆縛著的是個麵色暗淡的男人,他麵朝後方,雖被製得結結實實,卻忽然如福至心靈一般抬眼一看,正能看清五丈開外一個正在飛速接近的影子。

  那與楊秋亭剛好四目相對的正是原本已經絕望的林震南。

  林震南穴道被點又被綁得緊緊的,知道自己夫妻倆對上這三個武藝精湛的青城派弟子毫無神算,這一路定然是毫無逃脫的可能,心裏唯一的安慰是白日裏親眼看到兒子林平之被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救走,隻期盼林平之能平安逃出。

  此刻他突然看到一個身如鬼魅的身影竟追了上來,心下大驚之下,轉念一想,這人隻憑兩條腿竟能追上奔馳的快馬,武功當真深不可測,既然是不呼叫這三人停馬,那定然不是一路的,那就有救他夫妻二人的可能。

  想到如此,本來震驚之下差點發出聲音的林震南又緊緊閉上了嘴。

  與此同時,楊秋亭已經離他們更近了,眸光一凜,手指便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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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第二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