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這麽說的？”

  春風苑最高閣樓內，江澈重重將手中的茶碗摔在桌上，滾燙的茶水便從茶杯裏濺了出來，濺到了他手上，但他似乎完全沒有感覺，隻聽他對站在麵前的固子又問道，“她就沒有說別的話？或是表現出不滿或者不悅？比如咬牙切齒之類的？”

  “沒有。”固子搖搖頭。

  “你真的把我的原話都傳給她了？”江澈感覺有些煩躁，“她聽了我要替嫣紅贖身，她真的沒有憤怒的任何反應？”

  “呃……奴才就是傳的公子您的原話。”固子平生第一次撒了謊，但好像也不能說是撒謊，隻能算是稍微修飾了一番……畢竟他是真的不敢向少夫人說出公子那番原話的，他還是很惜命的。

  這樣一想之後，固子便覺得自己沒有錯，於是回答得更加肯定，“少夫人她當時沒有任何不滿，她當時隻是爽朗一笑，奴才當時心裏都佩服極了，少夫人她到底是個大度的，也是個有錢的……”

  “大度？”江澈冷笑出聲，“是，她果然是大度得很啊。好！好樣的林雲初，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大度到什麽地步！”

  猝不及防的，江澈將桌上那杯滾燙的茶水一把推翻地上，然後順勢又將麵前的桌子也推翻在地，桌上的可憐的水果點心很快在房中四處滾落，始作俑者似乎覺得依然不解恨，於是又跑過去又踩爛了幾塊糕點和幾個橘子。

  固子震驚的看著麵前發生的一切，發現他家的公子此時的行為，竟與那街頭打架的潑婦有過之而無不及……

  固子在心底默默歎氣之時，又聽見他家公子吩咐道，“固子，你去！你再去找林雲初，就同她說，我不僅要納嫣紅，我還要納扶琴、玉兒還有嬌嬌，你讓她立刻、馬上回家給我準備納妾事宜，我要風風光光的納妾！”

  “……”

  固子被自家公子的方才的發瘋舉動嚇得不輕，如今他又說出了這番話，固子竟不知作何何種反應才能表達出他的震驚心情。公子莫不是真的瘋了吧？

  要納四個妾？還要讓少夫人幫他準備納妾事宜？還要風風光光的納妾？

  公子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爹是個清官，他是個沒有錢的官二代啊！

  先不說別的，就說單為嫣紅姑娘贖身，就得至少花三千兩白銀，這些錢若是少夫人不給，就是將整個江府賣了，也差不多剛剛夠……

  若是再為扶琴姑娘姑娘贖身，哦不，扶琴姑娘不賣身。好，那就算隻為賣藝的玉兒姑娘與嬌嬌姑娘贖身，花的銀子也不會少於兩千兩，再加上納妾事宜的費用，之後養小妾的費用，那上上下下又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銀子了……

  “公子，你要三思啊！”深深的看了江澈一眼之後，固子忍不住勸道，“咱家沒有那麽多錢的……”

  “沒有錢？”江澈回頭，對固子冷笑道，“對，我是沒錢！可是我的娘子她有錢啊，她不是有花不完的錢嗎？讓她拿一些小錢給我納幾個妾怎麽了？她嫁給了我，她的錢就是我的，她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花她的更是錢理所應當！”

  好一個一些小錢！

  好一個理所應當！

  固子暗暗讚歎，這麽不要臉的話虧得他也說得出口。

  固子越發覺得他的公子沒品了，在他印象裏，他的公子雖然遊手好閑慣了，但也懂得君子不受嗟來之食，也從未大肆揮霍過，為何如今竟變成了這樣了？

  “公子，這件事固子沒法去跟少夫人說。”固子這回是鐵了心不去做這苦差事，“您還是讓團子或者其他更厲害的人去吧，固子怕是對付不了少夫人，少夫人的厲害您不是不知道……”

  “怎麽？現在你也不聽我的話了？”江澈道，“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是個不值一提的廢物？”

  “公子……”江澈突如其來的悲傷，讓固子愣了一下，“公子，固子不是那個意思。公子您不是廢物，少夫人不是常說您很聰明嗎，是個棟梁之才，那公子為何不聽少夫人的話，好好用功讀書呢？哪怕不是為了考功名，也該多讀書，少夫人不是常說她最羨慕那些滿腹經綸的才子嗎？”

  “她喜歡滿腹經綸的才子？”江澈語氣明顯軟了下來，似乎也帶上了一絲希望，“那麽，若是我變成了滿腹經綸，她就會喜歡？”

  江澈問得小心翼翼，固子卻無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或許不會喜歡吧，至少現在不會。

  從前，固子以為他家的少夫人是癡戀著他家少爺的，可是昨日他在付家馬場看到少夫人對那個陸公子好成那個樣子，他才知道，原來他家的少夫人似乎並不喜歡他家公子……

  固子安慰道，“公子，嫣紅姑娘對您不錯，公子若娶了嫣紅姑娘也挺好……”

  “不一樣的，固子。”江澈眼眸低垂，固子看不到他眼裏的光亮，隻是看到他額上擠兌成了“川”字，周身也籠罩上了淡淡的失落，“也或許是……我真的有隱疾吧。”不然為何隻對林雲初那晚的紅唇念念不忘，對別人的唇卻沒有任何渴望……

  “那公子，那您方才的吩咐，我還要去同少夫人說嗎？”見江澈有些冷靜了下來，固子又趕緊問道。

  “她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江澈無力的走到軟塌上坐了下來，眼睛盯著落了一地的糕點與水果。

  “這個倒是沒有說過。”固子想了想，又道，“少夫人好像玩得挺開心的，應該還會玩一段時間……”

  “還要玩一段時間？”江澈的火氣突然又上來了，“她知不知道，她如今已經是個已婚的女子，竟還要同別的男人遊山玩水，就不怕別人是吐沫星子淹死她嗎？”

  固子提醒道，“公子，少夫人她不是尋常人，她是業州小霸王，她從來不懼怕什麽的……”

  “你去！”江澈站起了身，在固子麵前來回踱步，“你現在就去找她，讓她趕緊給我回家，我要納妾，我三天之內就要納妾！你讓她這個當家主母趕緊回家主事，不然……不然我立馬休了她！”

  “可是咱們真的沒錢啊！”

  “我隻納嫣紅，這總行了吧？納一個妾也是納，納妾儀式我要辦得隆重！”

  “是，奴才這就去。”固子無奈應下，轉過身走出了房間，到了門口吩咐丫環去房間裏收拾，自己便走下了樓。

  。。。。。

  夜晚。

  林家。

  夜色已深，林雲初卻破天荒的睡不著。

  睡不著的原因自然是因為她餓了。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便落下了半夜吃東西毛病，好像是從那次江澈帶她去春風苑的那夜開始的吧。經曆那次半夜餓肚子之後，秋果便日日吩咐廚房給多準備吃食，好讓她餓了可以吃。

  她果然也沒有讓秋果失望，之後一到深夜她便要吃東西，以至於她現在身上的肉增長了不少……

  林雲初隨意披了件披風，沒有驚動任何人，自己躡手躡腳往廚房那邊走去。

  雲舒閣到廚房的距離有些遠，林雲初邊走邊想著白日裏聽到的江澈要納嫣紅為貴妾的消息，心裏又生出了一絲厭煩。

  江澈到底要胡鬧到什麽時候呢？

  她現在真的想撒手不管了。

  原本，她是以為自己還有大把的時間和江澈慢慢磨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陸章回來了，她突然有些迷茫了。

  江澈真的值得她去幫助他變好嗎？江澈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為了替父母報恩，很有可能會讓她再次錯過陸章，她真的還要堅持嗎？

  她的堅持有意義嗎？

  若是江澈永遠變不好，是不是她就得一輩子隻能跟江澈綁在一起才算得上替父母報恩？

  林雲初這般想著的時候，不知不覺走到淺雲居小院門前。發現院中似乎坐著一個人，一看那人不想別人，竟是陸章。是了，陸章與荀亦來了業州之後，便一直住在她家的淺雲小院中。

  月光灑落下來，照在院中人身上，使得他身上散發著清冷的氣息。他抬頭望月，她也循著他的目光抬頭望月，然後便看見了天上皎潔的明月。

  可是她卻覺得，那明月到底不如月下的他。

  她的目光於是從天上明月又轉到了院中人身上。他依然一如既往的嚴肅冷淡，仿若這世間的一切他都不放在眼裏，她曾很多次就這般遠遠的望著他，卻不敢靠近。

  他與她而言，是神聖的存在，她渴望靠近他，卻沒有勇氣靠近他。以至於直道現在，她對他都知之甚少。

  她在他麵前總是容易臉紅，嚴重時會臉紅到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她在付玉與楊全麵前、在表哥麵前、在江澈麵前甚至在任何人麵前，都能大大咧咧、肆無忌憚的，像個膽大包天的狂徒，唯獨在陸章麵前卻膽小得猶如那老鼠見到了貓兒。

  林雲初能夠感受得到，此刻的陸章身上散發著濃厚的悲傷。不隻是此刻，自從他來這回他來到業州，他便一直都是這樣，他是寡言少語的人，如今給人的感覺他便是天生的啞巴一樣。

  那日在人靠衣裝的接風宴上，他喝了許多酒，她當時心裏高興，並未想那麽多，隻是帶著大家陪他一杯又一杯的喝，如今想想，當時他心裏應該是難受極了，才會那般貪杯吧？

  他是因為什麽而悲傷呢？是因為不能同丞相女兒成親，所以難過嗎？

  她為了弄清楚，曾特意去向表哥打聽，表哥卻含糊其辭，不願和她說太多。所以她此刻更像知道他是為何這般傷心了。

  “陸哥哥，這麽晚了，怎的還不睡？”林雲初鼓足了勇氣，走進了院中。

  陸章回過神，下意識抬起衣袖擦了眼睛。然後回頭輕聲道，“啊……雲初姑娘，你怎麽也還不睡？”

  他哭了嗎？林雲初心裏咯噔一下，卻不敢再走上前。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一般人不會喜歡別人撞見他這麽脆弱的一麵，她不想讓陸章難堪

  陸章站了起來，開口問她，“雲初姑娘，陸某有個不情之請。我此刻想策馬，可否借府中馬匹一用？”

  “現在？”雲初隨口問道，隨即知道此刻不該問太多，於是又忙道，“可以的，陸哥哥請隨我去後院馬房。”

  到了馬房，陸章隨意挑了一匹高頭大馬，然後毫不猶豫跨上馬背，“雲初姑娘，多謝了，陸某明日定會將馬帶回來還你，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說完便騎了馬走了。

  他開始走得很慢，許是怕驚擾到林家上下，因此駕馬的聲音也很小，但他走出後門時，林雲初又聽見了他打馬的聲音傳來，然後響亮噠噠的馬蹄聲開始漸行漸遠……

  馬房裏很安靜，馬兒似乎也都陷入了深深的睡眠，隻有一些頑皮的馬兒是不是在輕輕吐氣。此刻的月光仍是清冷的，那月光照在林雲初身上，讓她感覺有些冷。

  林雲初低頭，看了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風下白色中衣的一眼，最後堅定轉身，打開馬房，拉出自己的愛馬，迅速騎上，然後便打馬朝著陸章離開的方向也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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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君：越寫月覺得江澈就是個廢物，emmmmmm

  江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