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雨自覺這具身體的身世複雜到讓人頭暈，不管是大將軍的結局，還是當時公主托付身邊人送走了孩子的傳說，都讓她有種聽話本的感覺。

  “其實我見過你小時候。”瑾王低聲道：“雖然那個時候你還小，不過你一雙眼睛跟姨母頗像，年歲又相當，所以我第一次見你時心中就有所疑慮。”

  瑾王想起當初他屏風之後，看到那個上船借藥的小姑娘時的情形。

  當時的林驚雨有些瘦弱，雖然低眉順眼看著乖巧，然而一舉一動間的小動作卻是充滿了好奇。她抬眼朝著屏風那邊看過去的時候，瑾王一瞬間甚至都有種跟她對視的感覺。

  那個時候，林驚雨應該已經發現他了吧？

  他這般想，也直接問了出來。

  林驚雨回想起當時的場景，笑著道：“隻能看到影影綽綽的人影，我看過去主要是因為聞到了血腥味。”隻是沒想到那屏風之後竟然真的是瑾王。

  如今想來，當時的她還真的是膽大包天，頗有點不知道天高地厚。發現了不對，不止沒有裝作若無其事，甚至還特意看了一眼，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猜測到了什麽一樣。

  若是遇上個心狠手辣的，怕是為了隱瞞行蹤，當時就會要了她性命。

  瑾王的聲音緩緩傳來，打散了林驚雨一時間的胡思亂想。

  “我當時雖然未曾認出你來，可也覺得眼熟，事後就讓人打聽了你的來曆。”

  林驚雨心中一凜，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瑾王雙手把她的手攏在掌心，低聲道：“隻是王家做事還算是周全，恰好當時出事的地方又臨近俞王的封地，我一開始查錯了方向。又擔心俞王會暗中做出什麽事情來，所以仔細挑選就給你安排了林家孤女的身份。”

  “……”林驚雨知道此乃無奈之舉，可仍然忍不住道：“隻是覺得有些對不起伯父、伯母，他們待我極好……”可惜，她卻是個冒牌貨。

  瑾王頓了下，低聲道：“我當時做事魯莽了些，並未細想。當時隻是為了應付俞王的暗中調查，卻沒有想到後來——”

  後來皇上竟然也去查了林驚雨的身世，把這件事情給徹底暴露出來。

  林氏夫婦對林驚雨的重視程度，可以算得上是瑾王最為疏漏的部分了。隻當時的情況下，想要再改口暴露出林驚雨的真實身份卻也不可能了。

  不是說不能翻案，隻是先皇對大將軍素來不喜，雖然時隔多年已經給大將軍平反了，可林驚雨若真是大將軍的遺孤，隻怕先皇心中會有嫌隙，更是不可能把林驚雨指給他了。

  這還並非是瑾王最為擔心的。

  “我最擔心的是，皇上最後那段日子已經趨於癲狂，若是他一時瘋狂，擔心你會暗害今上，怕是會因為你的身世而要了你的性命。”

  君心難測，為了安全，他也隻能如此順水推舟了。

  瑾王老老實實把自己做的事情給說了個幹幹淨淨，看向林驚雨的時候甚至還有幾分可憐，低聲道：“雖然你並非是林家的血脈，可也並未占林家便宜，不管是嫁妝還是什麽，之前你大哥成親，日後你二哥成親，總歸是能補回去的。”

  至於人情債，林驚雨對林家上下的關心也並非是假的。

  “更何況，你仔細想想，若是非是你的出現，他們豈不是都要惦記著弟弟、妹妹竟然沒有意思血脈留下來。這般，也算是寬慰了他們的心。”

  林驚雨隻覺得這話說得有些厚顏無恥。

  然而，仔細想想，她如今也不可能真的衝到林家上下跟前，直接說她並非是林家的女兒，她的身份，那些證人什麽的，都是瑾王安排的。

  不說這般揭露對她會不會有影響，隻說這個事實會對林氏夫婦造成多大的打擊，她就不敢輕易張口。

  林大人因為戶部忙碌的緣故，身體其實並不算很好。若不是林驚雨三不五時地會過去給他診脈，開一些調養的方子，說不定他哪一日就會突然病倒了。

  若是再知道疼愛了幾年的侄女是假的，這打擊說不定就更大了。

  半響，林驚雨歎息了一聲，沉聲問道：“那林家的那個女兒？”

  瑾王緩緩搖頭，“雖然並未見屍，可那小孩子當時應當也是沒了的。”一具幼童的屍骨並不好找，然而若非是確定對方已經死了，他也不會隨意給林驚雨安排這樣一個身世，等著被人揭穿。

  這樣一來，林驚雨就更不敢說了。

  若是真尋到了那人，說不定她還敢把事情說清楚。人若真的是死了，此時突然揭穿真相，那簡直就是往林氏夫婦的心頭上捅刀子。

  林驚雨自認沒有那種勇氣，隻能懦弱著什麽都不說了。

  原本是夫妻間開開心心的笑鬧，到了最後氣氛卻有些暗沉了。

  半響林驚雨才吐了一口氣，問道：“當時我還擔心過，你是被先皇逼著沒辦法，才娶我的。”實際上，瑾王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極好，最起碼賜婚之前他的表現一直很克製，幾乎從來不讓林驚雨有什麽遐想。

  賜婚之後，他倒是殷勤了些，隻林驚雨覺得這是瑾王的涵養，兩個人既然要成親自然應當親近些，免得成為一對怨偶。

  這般想來，瑾王之前所做的種種，都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甜蜜。

  自然，這種甜蜜是針對兩人如今情投意合來說的。仔細想想，若是林驚雨對瑾王並無任何喜歡，那瑾王的舉動也是有些嚇人的。

  林驚雨把這話藏在心底，摟著瑾王湊上去親了下他的臉頰，低聲道：“嫁給王爺，是我最幸運的事了。”

  比起這個時代大部分可以算得上是盲婚啞假的夫妻來說，這真的是極為幸運了。他們在婚期對彼此都了解，知道對方的為人，對彼此都有些好感。

  而更為幸運的，自然是婚後他們真的做到了心心相印，夫妻一體的恩愛。

  瑾王輕笑了聲，這才真正放鬆了下來，把人用力摟入了懷中，默默在心底道：我這輩子唯一不後悔的就是，用盡了手段，讓你嫁與我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