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宮中的酒宴自然是一片歡聲笑語，誰也不會提掃興的事情。隻是皇上畢竟身體虧損太對，隻熬過了前半場就讓眾人自便，然後他就退席了。

  太子穩坐一旁，陪同諸位大人吃席，倒是也不顯得怠慢。更何況，一旁還有瑾王幫扶呢。

  至於女眷那邊的情形，林驚雨是半分都不知道了。一開始董大夫人還想著讓林驚雨照顧自家姑娘一下，卻沒想到林驚雨被安排到了皇上這邊。

  禦醫們赴宴主要是為了照顧皇上，皇上離席之後沒多久，林驚雨三人就跟著退席了。他們坐的位置偏，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離開的舉動。

  倒是正在跟太子說話的瑾王，往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目光閃爍了兩下，繼而又帶著笑容溫和地往下說去。隻他神色雖然沒有什麽變化，一雙眉毛卻微微蹙了蹙，片刻之後才緩緩舒展開來。

  林驚雨三人過去給退席的皇上診了診脈，林驚雨甚至給皇上紮了兩針，道：“皇上今日吃食與往日不同，隻怕腸胃會有些不適。”宴席上的菜，比起皇上平日的吃食，可以算得上是重油重鹽了。

  “我開了一方保養腸胃的湯水，晚些時候皇上餓了可以喝。”養胃的食補方子，林驚雨也是有幾個的。

  大約是這段時間減肥被虐到了，林驚雨一開口皇上還當她又要因為酒宴的緣故苛刻他的飲食呢，沒想到非但沒有苛刻還送了一份湯水，皇上龍顏大悅，笑著道：“林大夫有心了。”

  然後他道：“兩位愛卿也辛苦了，朕並無大礙，你們也早些歇息吧。”

  三人謝恩，出了門之後互相看了看就各自散去了。今晚是張禦醫值夜，林驚雨和柳禦醫可以回去休息。不過兩人約定了要去看瑾王的脈案，就一並回去了。

  林驚雨把記錄瑾王脈案的那部分翻出來給柳禦醫看，道：“這旁邊就是每次脈案之後換的藥方，柳禦醫看看可有什麽不妥之處？”

  柳禦醫接過了脈案本，低頭看到林驚雨的字跡還是忍不住讚歎了一聲，“林大夫這般習慣頗好，難怪年紀輕輕就有一身好醫術。”

  林驚雨隻笑了笑，沒有多言反而翻出了另外一本冊子，看那上麵記錄的脈案。

  綠玉在這個時候輕手輕腳進來，見柳禦醫在一旁看什麽，連忙給兩人換了冷掉的茶水，等到了林驚雨這邊她才壓低聲音道：“林大夫，張嬤嬤似乎有些不好了。”

  林驚雨聞言立刻抬頭看去，見綠玉點了下頭，神色很是凝重就立刻合上了冊子，對一旁柳禦醫道：“柳禦醫，張嬤嬤那邊情況怕是有些不好，我去看一下。”

  柳禦醫正認真看著林驚雨記錄的脈案和藥方，聞言遲疑了下，然後還是把冊子合上放好，“我陪同你一起去看看吧。”

  兩人一並到了隔壁院中，院中連著張嬤嬤咳嗽的聲音都沒有了，等進了屋子才聽到她粗重的呼吸聲。林驚雨連忙上前連看都沒有看張嬤嬤，直接抽出針囊裏的銀針給她紮了兩針。

  張嬤嬤粗重的呼吸這才略微好了些，林驚雨下手診脈，半響才對一旁的小蕊搖搖頭，讓開位置給柳禦醫。

  柳禦醫也診了診脈，最終歎息了一聲避讓了出去。

  林驚雨看著張嬤嬤，問道：“嬤嬤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

  張嬤嬤呼吸急促，目光已經有些渙散了。聽到林驚雨的話，她雙眼似乎多了幾分神采，半響才嘶啞著聲音道：“回家……回……回……不去了……”

  林驚雨聽到她的話，心中酸澀不已，伸手握住了張嬤嬤的手，低聲道：“嬤嬤是哪裏人，若是有可能，我定然會想辦法把嬤嬤送回去的。”

  張嬤嬤手指微微動了動，仿佛要握著林驚雨的手一般。

  林驚雨連忙用力握住她的手，“嬤嬤？”

  張嬤嬤喘了兩口氣，轉頭看著林驚雨，一副有話要講的模樣。然而，她試了幾次，都說不出話來。林驚雨遲疑了下，道：“我有一套針法，能激發人的潛力，能維持一刻鍾左右。隻是，一刻鍾後人會痛苦而亡……”

  所以她才沒有第一時間給張嬤嬤用。

  張嬤嬤是油盡燈枯而死，實在沒有必要受這般折磨。若不是看她確實有話要說，林驚雨也不會提出來。

  張嬤嬤一雙眼陡然亮了一下，啞著嗓子低吼：“用……”

  林驚雨聞言還是歎了口氣，然後示意小蕊和綠玉兩人幫忙褪下張嬤嬤的衣衫，給她行針。

  銀針下去不過片刻功夫，張嬤嬤的臉色就好了些許，連著也不急促喘氣了。小蕊見狀雙眼發亮看向林驚雨，卻見林驚雨神色並沒有多少歡喜之意。

  “嬤嬤，你時間不多。”林驚雨遞過去一杯水，“喝口水吧。”

  張嬤嬤喝下了水，抖著手把杯子放在一旁這才道：“我是洺州人士，自幼離家的。”

  洺州，林驚雨遲疑了下，想起瑾王曾經對她說的那些話。

  她很有可能是洺州人，之後流落到了湖州，才被路過的董家三少奶奶於氏給救上了船。她看著張嬤嬤安靜的聽她往下說。

  “我六七歲的時候就被人賣了，然後一路顛簸十歲左右的時候才被采買的人買入宮中。這一待就是一輩子了……”

  她說著喘了一口氣，對林驚雨露出了些許的笑容。

  “不過我也不虧，雖然再沒有回過洺州，卻侍奉了先皇和今上兩位皇帝，還見過封地在洺州的俞王多次。”回想起往事，張嬤嬤幹瘦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俞王是先皇的兄弟，一母同胞。當初去往封地的時候，先皇還有幾分不舍，今上小時候還頻頻召俞王入京的。”

  “那今上和俞王這位皇叔的關係應當也不錯才是？”畢竟小時候經常見麵，先皇跟俞王也是同胞兄弟。

  “早些年是很好的。後來皇上登基，韶王夫妻遇險，當時的世子被送入宮中，皇上對俞王就漸漸遠了。”張嬤嬤露出回憶的神色，說出的話輕飄飄的卻驚得林驚雨不由坐直了身子。

  “俞王最後一次入京，還是韶王世子被封為瑾王的時候。”

  果然，張嬤嬤口中說的那個世子，正是瑾王！

  林驚雨屏住了呼吸，生怕錯過了張嬤嬤說的每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