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錯身，在有限的動作之間，彼此傳達了最大程度的信息，表麵看起來好像全程無交流，甚至注意力都沒有多分出一些——如果分出來，會被修真界的人發覺。

  虛幻一詞如果細細研究，時涸也有可能是生活在被叛逃者框住的環境，一片虛假，不過他沒有給攻弋需要幫忙的信號，想來能夠應付。

  時涸這次袖內的小字繡的是無恙，攻弋也就配合他，不過不配合也不行，萬一這太虛大家真為他定了性……說起來這種可能性不低，於天道有感者，多半會定他為惡。

  攻弋跟著寇格進房，微微愣住。

  太虛門並不富麗堂皇，看起來就跟凡界靠人手搭建出來的精致建築一樣，材料多為石與木，沒有玉石珍寶也沒有文玩賞畫，隻有幾個隨意裝裱過後掛在牆上的隨筆。

  那隨筆記得是：乾坤無有、人妖無有、三界無有、太虛即顯。

  這句話取自其中太虛無有章的一句，完整的話講的是世上所有的人事物都可以沒有，但隻要有生命，便會出現天地之分、人妖之分、三界之分，就會出現追尋大道的人。

  所謂大道，並不單指太虛，此處的太虛指的不是狹義的太虛門或太虛道，而是所有與太虛相似的道。

  在太虛門的功法中，就是希望追尋大道之人忘記所有，隻專注於太虛之道，去感悟天道，感悟那一絲超脫於世間框架的大道，如果能從中悟出什麽，那就離有所成進了一步。

  正與反、無和有都是共存的狀態，明白它、忘記它、修煉它，再接受它，正□□存是太虛之道，太虛門人可以裝糊塗，但不能真糊塗。

  寇格帶著攻弋對太虛大家行了晚輩禮，隨後表明來意，於是攻弋和太虛大家進了內室。

  太虛大家鶴發童顏，看著像是大概六七歲的童子，但頭發花白，骨骼壯碩健朗，既不像小孩又不像老人，他挺胸直背地在前引路，笑容頗為慈祥。

  寇格看不到，此時房內，反而是太虛大家在對著攻弋行禮：“我時而能感受到世外存在，今日倒是一連來了兩個世外之人，小太虛幸甚啊。”

  攻弋沒見天道有動靜，便抱著既來則安的想法坐在茶桌旁倒茶。

  太虛大家行過禮也不真把自己當成小輩，就坐在桌旁，笑道：“您似乎並不詫異？”

  攻弋繼續自己手中的動作，仿佛全心投入，卻回答了：“我在等您解釋。”

  太虛大家又笑了笑：“小太虛自小便覺自己特殊，心願常求一而得二，百試百靈，仿若天地眷顧，據聞人所言，乃是天命，他叫我不必隱喻，言之隱喻無用，才有此一事。”

  攻弋了然，天命想要隱瞞一件事，遠比其他人容易得多，隻要他有心隱瞞，說破與否隻需沒有其他人聽見就好。

  不過如果他沒有說破，攻弋就會一直裝傻，他不可能在世界內承認的，無論對誰，而且在時涸是天命的時候，他們也多半會表現出心照不宣的狀態，不會說明白。

  太虛大家接過攻弋遞來的茶，雙指在桌上輕輕扣了兩下，慢悠悠地品著：“我已知道你們為何而來，若是等會我說了什麽不太好的話，還請世外之人見諒啊。”

  攻弋抿了一口茶，微苦，而後化為甘甜：“自然。”

  太虛大家又慈祥地笑了笑，慢悠悠地飲著茶，兩人沉默著，把杯中的茶喝得差不多了，才一同走出房門。

  寇格看著他們，等待太虛大家的說法。

  “此人乃魔界之中的煉虛期大魔，說來，比起你這個老家夥還要強一些。”太虛大家開了個玩笑，又忽然正色：“他可信，但他會引來魔界之人，修真界將不再隱蔽。”

  “時也，運也，修真界必將受魔界侵襲，用也罷、防也罷，一戰便是，可若是毫無還手之力呢？”

  太虛大家向前疾行幾步，但因為他本身步子就小，隻大概走了常人的兩步左右：“魔界之中高手如雲，又有修煉捷徑，卻都是殺人如麻者，老小子，麵對這樣的人形之魔，你可有辦法？”

  寇格沉吟。

  太虛大家便繼續道：“早先我曾提醒過你，膽大並非莽撞，你呀……罷了、罷了，老小子，魔界中有一大乘期魔修，修真界難以應付，為今之計，便指望你劍宗了。”

  寇格茫然抬頭：“大乘期？”

  “你不行、你劍宗不行，但也許他可以。”太虛大家負手而立，小小的個子爆發出了磅礴的氣勢：“寧良宇。”

  攻弋應了。

  太虛大家回頭看了看他：“也許突破，對你而言並不是難事？”

  攻弋沉默片刻，司良聲的魂願任務就是把大魔趕回魔界和保護寧良宇，不管如何，他已經和修真界綁到了一起，隻是想在那之前就到大乘期……他遲疑地點了點頭：“盡力。”

  太虛大家滿意地轉身看向寇格：“好了，有這句承諾，你劍宗未來定有一位大乘期高手，可喜可賀啊。”

  攻弋、寇格：“……”

  他現在還在出竅期，雖說這個世界沒有渡劫一說，但進階更加困難，起碼渡劫過了便會順利進階，危險同時也象征著機遇，而這個世界，進階時有可能境界倒退。

  有些世界穩固境界隻為了不讓自己的氣息過於虛浮，以免影響了未來的資質，而這個世界，穩固境界是為了境界不倒退，不然進階與沒進階無異。

  寇格則覺得……從前太虛大家十分可靠，他說的話都是定論，是必然會發生的事，從來沒有像現在似的事先詢問別人的時候，讓人感覺……不太可信。

  他不知道太虛大家根本算不出寧良宇芯裏的攻弋，隻能算得出寧良宇，也就是樂正仇的行動。

  樂正仇是魔界的煉虛期大魔，很強，也有著大魔本來的脾氣，很少受弱者忤逆，這樣的性格會讓他成為修真界的麻煩，倒是不會出賣修真界，所以太虛大家才說可信。

  他的元嬰又是在魔界孕育出來的，真有魔修刻意尋找，其實並不難找，樂正仇也的確在未來的時候引來了魔修進攻修真界的禍事。

  ——當然，這禍事也並不完全跟他有關，他引來的是“自己”和他的仇人，至於其他同時被引來的魔修，完全是因為修真界的其它人，隻是太虛大家沒有明說而已。

  太虛大家原本沒有這麽通透，他能成為攻弋看到的這樣，自然跟時涸有關。

  他本就知道天外有天，但也輕易想不到世界外仍有一片天地，那需要徹底站在世界頂端，甚至與天道持平，才能真正窺視得到。

  是時涸在摸索叛逃者所在範圍的時候，到處為攻弋鋪路，提前給不少可能導致攻弋被天道針對的人警示，雖說其他的都沒有發揮作用，但總算有所成效。

  隻是他可能也沒發覺太虛大家有自己的小心思，硬是逼著攻弋在魔界到來前煉到大乘，聽著就讓人感覺匪夷所思。

  再匪夷所思，寇格也還是尊重太虛大家的，居然真的給攻弋準備了閉關的劍池，他知道攻弋自己有功法，就讓他隨意出入功法閣，還殷勤地問他需不需要劍。

  劍是不需要的，他有寒凜就足夠了，隻是需要時間。

  煉到大乘無論對攻弋還是時涸都不算難，難的是加上了時間期限，攻弋尚不知道具體時間，感覺像是一覺醒來就沒時間了一樣，急得很。

  於是攻弋在這種莫名緊急的心情下選擇了閉關，當然事前跟司良聲交代了一句。

  他的位置被司良聲完全掌握，不方便找時涸，隻能等時涸來找自己，但想來時涸暫時也抽不出來時間。

  轉眼便是百年。

  司良聲剛到分神期，還沒有穩定境界，不斷在出竅期和分神期來回反複。

  大師兄齊良鳴化神期出師，二師姐，阿不對，寇良馨現在是他們的大師姐了，大師姐現在出竅大圓滿，他父親就是寇格，沒有出師一說，餘良甜出了事，寇格和司良聲沒能趕上。

  餘良甜的喪事是寇格給辦的，她活的時間太長，家人都不認識她，也沒辦法把她送回去，所以現在壹劍宗就是她的家。

  三弟子死去後，寇格下定決心掙紮了一番，真的讓他進階了煉虛期，有陸續穩定下來，成為了一個恐怖的煉虛劍修，自認為就算魔界大乘期來了，他也能有一戰之力。

  而時涸，早已建立了自己的本世界班底，玩夠了，也就揭穿了身邊的假攻弋是叛逃者的事實，目前正在跟那些自作聰明的對壘，又玩了起來。

  巫馬伯和零零散散的幾個叛逃者之前突然逃離了這個世界，時涸要月償及時定位他們，如果詔影回來，可以派詔影出去抓人。

  不管怎麽說，詔影還是很強的。

  至於攻弋……嗯，他的閉關總是被時涸打擾，效率在自己眼裏不算高，不過時涸告訴他魔修的到來還早著，讓他不用急，於是攻弋當真就不急了，還欺負了時小涸好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