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姬聽了滿臉黑線，直接召喚來附近的陰差。

  上次的老太婆從地底下出來，俯身跪在地上：“不知大人召喚有何事？”

  銀月姬對著梁嘉的魂魄翻了個白眼說：“這個生魂已經離體超過七天了，救不了了，帶她去地府投胎吧。”

  “是。”陰差的手腕上飛出一條鐵鏈，另一頭鎖住了梁嘉的手腕，陰差又向銀月姬行了個禮準備離開。

  梁嘉突然說：“等一下。”

  她看著銀月姬，半透明的表情似乎很哀傷，說：“小時候，我怕黑，怕房間裏有鬼，現在我也怕黑，怕房間裏有人。沈銀月，看得出來你不是普通人，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銀月姬聽了她的遭遇，看著她有些於心不忍，問：“什麽忙？”

  梁嘉緩緩開口：“這一世做人……夠了，可不可以，讓我下一世不要再做人了，做個小貓小狗，野草野花，都不要再做人了。”

  銀月姬對陰差說：“可以嗎？”

  陰差佝僂著背，回答：“無辜被害的魂魄，投胎轉世時判官大人也會優先考慮本人意願。”

  “地府還挺人道。”銀月姬說，“那麻煩陰差給判官大人帶個話。”

  “大人客氣。”陰差向銀月姬行禮後帶著梁嘉的魂魄消失了。

  陰差答應幫忙，其實是怕這墮神哪天失控發怒在她的地盤大開殺戒，搞得自己加班而已。

  她們消失後，小美接過空中的筆和紙，看著這一封以梁嘉的第一人稱和梁嘉的筆跡寫的遺書，吹了吹上麵的墨水，說：“非人拚了命想修煉成人，人卻不想做人，到底是當局者迷還是旁觀者迷。”

  “隻有親身經曆過，才有資格評說吧。”

  小美拿著遺書問她：“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銀月姬想了想說：“你去把它放在梁家顯眼的地方，再提示警察去找遺書，然後再看看梁嘉的手機上有沒有預約人流手術的信息，讓警察發現，再把這些證據拍下照片，準備發帖子。對了，她不想死那句不要，耳邊奇怪的聲音不要，沒法解釋。她剛剛罵我那句一定要寫下來，差不多能還秦揚一個公道了。對了，再讓那幾個傷害過她的男人，都要受到懲罰，既然愛爬床，就讓他們永遠也上不了床。”

  “你還是那麽愛多管閑事，”小美說，“那些人，跟你又沒有關係。”

  銀月姬眼神發狠：“人渣人人得以誅之，所有做錯事的人，都應該受到懲罰！”

  小美收起遺書點了點頭，看著她的樣子突然想起什麽，說：“剛剛蛇妖口中說的那個人……”

  銀月姬眼神暗了暗，蛇妖說的她也聽到了，故意岔開話題，換上輕鬆地語氣說：“秦揚剛淋了雨，不會感冒吧？”

  她吹了一口氣，秦揚身上的水分立刻蒸發幹淨。

  “銀月姬！”小美咬著牙瞪著她。

  銀月姬聳聳肩又變回高中生的模樣，收了結界，發現雨已經停了，晚自習也放學了。

  小美被迫背著昏迷的秦揚：“你這麽關心他，幹嘛不自己背著？”

  “我是女孩子哎！”銀月姬回懟他，“在這等著，我去拿書包。”

  銀月姬回教室拿書包，發現老八還坐在講台上，教室裏的人都走光了。

  “老師，你怎麽還沒走？”銀月姬拿著三個人的書包問他。

  老八推了推眼鏡，繃著臉，用審視的眼神看著銀月姬，一反往常，用低沉的聲音說：“你們三個去哪裏了？”

  他為什麽沒走？還不是為了這三個不省心的！

  銀月姬挑了挑眉，看他嚴肅的樣子，是老八沒錯啊，一個普通的凡人，然後裝作局促的樣子說：“我們，我們去廁所了。”

  老八突然站起來指著銀月姬說：“真相隻有一個！你們三個……是不是三角戀？！”

  銀月姬眼角抽了一下，看傻子一樣看著老八，鞠了一躬：“老師再見。”說完就走了。

  老八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看著銀月姬的背影：“哼，你們這幫小屁孩，還能躲得過我的法眼！害我這麽晚下班！明天作業翻倍！”

  小美背著秦揚站在秦揚家門口，敲了敲門。秦媽來開門，看著又是被人背回來的兒子，嚇了一跳：“哎呦！這又是怎麽了？快進來快進來！”

  而且背自己兒子回來的還是上回那個男生。

  小美按照銀月姬教自己的說：“沒事的阿姨，他晚上淋了點雨，校醫院的醫生說是發燒的那股勁還沒過去，所以暈倒了，已經給他打過針了，阿姨放心吧。”

  小美把秦揚放在床上，秦媽拉著小美的手一個勁感謝：“好孩子，謝謝你啊，又麻煩你把秦揚背回來。”

  小美不習慣與凡人接觸，抽回手說：“沒事。”

  秦媽說：“你吃過飯了嗎？秦揚爸爸今天加班，阿姨給你做點飯吃吧。”

  小美擺了擺手：“不用了阿姨，您快照顧秦揚把，我就先回去了。”

  秦媽攔住小美，說：“等一下，你一定要告訴阿姨你叫什麽名字，上次你送秦揚回來，連名字都沒有說，阿姨心裏過意不去。”

  小美磕巴地說：“我，我叫焦傑。阿姨，很晚了，我先回去了，您好好照顧秦揚。”小美說著就往外走，“別送了別送了。”

  銀月姬一直隱身跟在旁邊，坐在秦揚的床上，看著秦揚媽媽幫他換衣服，擦頭發。

  不一會兒，秦揚幽幽轉醒，看著四周居然是自己臥室，他努力回想剛剛的記憶，卻什麽也想不起來，問媽媽：“媽，我怎麽在家？”

  秦媽坐在床邊，說：“你這孩子，讓你在家休息，你非要去學校，你又暈倒了，還是上次那個男孩子送你回來的，這次我可問人家的名字了，叫焦傑。”

  “焦傑？”秦揚疑惑了，怎麽會是他？這段日子因為梁嘉的事情，沒有心思去想別的，想起上次暈倒，那個恐怖的妖怪，那個紅衣女人……

  紅衣女人！今天好像也看到她了！

  秦媽看著秦揚努力回想的樣子，拉住他的手說：“想什麽呢？還有哪裏不舒服？兒子你餓不餓？媽媽給你做點吃的？”

  秦揚搖了搖頭，說：“媽，我沒事，你去休息吧，我想睡一會。”

  秦媽也不敢打擾，關了門就出去了，準備給秦揚預約個體檢，這三天兩頭的暈倒，必須好好檢查一下才行。

  秦揚坐在沒開燈的臥室裏，對著空氣說：“我為什麽又會暈倒？這次發生了什麽事？你在嗎？我今天好像又看到你了，你是……焦傑嗎？”

  銀月姬聽著後半句話感覺自己要石化裂開了，他居然，居然以為自己是小美！要不是顧忌他現在身體虛弱，真想直接現身告訴他，是老娘我啊！

  第二天，秦揚媽媽請了一天假帶秦揚去體檢，銀月姬隻能跟著也請了一天假，小美就隻好一個人去學校了。

  在醫院裏，由於是工作日，體檢的人不多，也不用排隊，在做彩超的時候，銀月姬看到一個滿頭白發的醫生帶這個眼睛一臉嫌棄站在旁邊對做檢查的醫生指指點點：“膠擠的太多了，我告訴過你了，先從這邊開始，你先按一下，往下按，說多少遍都不放心上。”

  坐在那裏檢查的醫生沒聽見一樣自顧自的做著檢查。

  銀月姬走過去，看著自己看不懂的儀器，說：“老伯。”

  那老醫生明顯嚇了一跳，回頭看著這個穿校服的女孩子：“你看得見我？”

  銀月姬點點頭，那看醫生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露出興奮的表情，說：“好久沒有人和我說過話了，周圍的遊魂野鬼也都不搭理我老頭子，你也是鬼魂吧？怎麽小姑娘，你是因為什麽死的？”

  銀月姬翻了個白眼說：“氣死的。”

  老醫生仔細看了看銀月姬的臉說：“氣死的？年紀輕輕氣性這麽大？生氣對肝不好，也容易引起脾胃不調，內分泌紊亂……”

  銀月姬打斷他的長篇大論說：“老伯，看樣子，離開的日子不短了吧，怎麽還在這裏？”

  老醫生眯著眼睛推了推眼睛，挺了挺腰杆，一臉驕傲地說：“我一輩子都在這家醫院工作，我當醫生整整四十年了，我都退休了又把我返聘回來。有一天中午啊，我閉著眼睛休息，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所有人都看不見我了，然後我就看見我趴在桌子上。當醫生久了，見過太多生死，我很快就接受這個事實了，就是舍不得我這小徒弟，笨手笨腳的。”

  老醫生吐槽自己徒弟的時候，眼神滿是憐愛。

  在神看來，四十年不過一眨眼，但人的生命不過百年，四十年卻是半輩子，有的人用大半輩子的時間都在做一件事，回顧看似平凡的人生，可以驕傲地向別人說：“這件事我做了一輩子呢。”

  平凡的人也變得了不起。

  銀月姬問老醫生：“沒有人來帶你們去投胎嗎？”

  “有啊，不過醫院裏啊，很多像我這樣遊蕩在附近的呢，黑白無常都忙不過來，顧不上我們這些。”

  老醫生擺擺手，盯著銀月姬的臉看了一會兒說：“小姑娘，你真的是被氣死的？”

  銀月姬無奈，不想解釋，敷衍著點點頭：“嗯，氣死的。”

  老醫生砸吧著嘴說：“氣死啊，看似被別人氣死，實際上是一種自殺，為了別人傷害自己，得不償失。”

  銀月姬目光暗了幾分，說：“麵對傷害自己的人，不該恨他嗎？”

  “該，恨一時，是發泄情緒，恨一世，是折磨自己。”老醫生慢條斯理地說，“能讓你恨一世，這個人對你來說，該有多重要？”

  如果用一生去愛一個人，大概是這世上最浪漫的事。

  如果用一生去恨一個人，大概也是這世上最浪漫的事，愛有多深，恨就有多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