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的革輅上。

  “唉......早知如此，我便不帶段兄入宮麵聖，更不會到這是非之地了，是無忌對不住段兄，害了段兄了......”

  長孫無忌搭著對坐在對麵的段綸的手，巴拉著臉，噓長歎短地歎息著告罪，就差趴在段綸的身上，痛哭流涕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可人生哪裏有那麽多早知呢，若是早知，他也就不會帶著段綸入宮麵聖了，可誰知道明明開局是一手好牌，最後竟然會被對方打得七零八落，剃了光頭。

  早知道段綸會被陛下罷免尚書之職，他就何苦帶著段綸去蹙李二陛下的眉頭！

  “恩相言重了，自幾經起落之後，段綸早就看開了，這官場之時，起起伏伏本是自然，恩相不見蕭少傅三起三落......”

  到是段綸這個當事人，比長孫無忌還要來得灑脫，來得豁達，好似終於卸下重擔般如釋重負般的輕巧。

  “而且，今日之事也怪不得恩相，陛下已然大怒，若是恩相再為段綸求情，也隻會是引火上身，徒增傷亡而已，倒不如留得有用之軀，以待他日之用！”

  “隻是不曾想，陛下竟會如此厚待於程處弼，以我之革職而保程府今日之尊嚴！”

  雖然段綸的心擺得很正，還拿出了被李二陛下已經來回罷免、來回複職的太子少傅蕭瑀作為慰藉，但想到李二陛下對程處弼的照顧，心裏還是難免會有波折。

  他當然看清了李二陛下如此對待自己的用意，隻是他沒有想到當今聖上對程處弼竟然會寵愛到這個地步！

  用一個三品尚書的革職去保全一個寵臣的門德，這是哪一朝、哪一代皇帝，都不曾有過的事情！

  可是，今日就這麽眼睜睜的發生在眼前，還發生在他自己的身上，這如何不讓他心生唏噓......

  “陛下對程處弼之寵愛，本就超出尋常，就是無忌看似與陛下少小相知，無忌之妹又是當朝皇後之尊，無忌應為當朝國舅，更為恩寵。”

  說到李二陛下對程處弼的恩寵了，長孫無忌也算是找到自知了，立馬同仇敵愾起來，也打開了話夾子，吐出了一肚子的苦水。

  “可事實上，我長孫無忌哪裏有程處弼深得帝寵，你且看剛才若是我再多言，陛下都要罷免我的相位了，我這才剛複出的相位呀......”

  “且不說程處弼如何深得帝心，但就段兄之事，也罪不至此啊，堂堂三品尚書之軀，在我朝可從未有之，陛下怎會如此越製？”

  雖然李二陛下對程處弼的寵愛是過了頭，但要是真把李二陛下對程處弼的寵愛當成對段綸責罰的真正原因......

  嗬嗬，他長孫無忌還沒有這麽傻，他不信，李二陛下也沒有這麽蠢，他長孫無忌也不會相信李二陛下真這麽蠢！

  真這麽蠢，活到現在，坐到皇位的，就不會是李二陛下了......

  長孫無忌不傻，他段綸也不傻，他隻是對陛下對程處弼過度寵愛而發出來的喟歎而已，但他也不認為陛下對程處弼的寵愛是罷免自己的真正原因。

  “恩相，莫不是忘了段綸的出處？”

  緊接著，段綸淒涼一笑，慘淡地接上長孫無忌的話。

  “出處......”

  說到段綸的出處時，長孫無忌不由眸光驚起，眉頭緊鎖。

  他是吏部尚書，曾經也是，大唐官員的資料履曆，再沒有人比他更熟悉的了。

  但一時之後，他的眉頭又舒展，但又蹙起，低聲地揣測著說道：

  “不至於吧，這隱息王（李建成的官方諡號）之事，可是過去多年了......”

  “若是陛下忌恨於此，何來在登基之後，讓汝再於秘書監、宗正卿、禮部尚書、工部尚書連番任職？”

  他知道，段綸是隱息王李建成的人，還是和他一樣，最早從龍的那批人。

  隻是他在太原起兵之前，就選定了李世民，而段綸則選擇了李建成。

  事實證明他選對了，所以，他的成就注定要比段綸要高。

  但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段綸的待遇，陛下登基之後，段綸曾經先後履職秘書監、宗正卿、禮部尚書、工部尚書，這些可都是一統官署的一署之長。

  盡管後來段綸因為求雨之事被罷官了，但很快地又從工部侍郎的位置上複起了，再到武臣彠調任荊州都督之後，又重新複升了工部尚書之位。

  如果，陛下真成心要對付段綸，哪裏會給他如此重要的官職！

  早在李建成死後，就可給段綸隨便安個罪名，讓他去給隱息王陪葬了！

  “從隱息王故後，陛下登基，段綸確實是承蒙陛下恩澤，曆職官署，保全利祿......”

  段綸也順著長孫無忌的話點了點頭，回顧著自李二陛下登基以來對自己的恩遇，但說到後邊，卻是眸光乍恨，怒氣衝衝。

  “可壞就壞在我家那娘們的身上！我家那娘們可是多次拜祭隱息王！”

  “每年隱息王忌日都要祭祀，恩相恐怕不會忘記隱息王之忌日是何日吧？”

  長孫無忌苦笑著點了點頭，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把公主喚作娘們！

  不過，大唐的公主還真是不好娶，娶得不好，放在家裏那就是坑人，就比如這位高密公主！

  他當然知道隱息王的忌日是哪一天，不用多說，就這一句就足夠了！

  因為他，親自謀劃、並組織參與了玄武門之變的全過程！

  而李建成就死在玄武門！死在了陛下的手上！是陛下親手射殺了李建成！

  李建成的大忌日，是李二陛下的大喜日！

  她去祭拜李建成，是大悲、是大孝！

  但對於陛下而言，這是最大的不敬！是天大的羞辱！